庄子

道德经第十三章精读讲义知止中外经典读

发布时间:2017/12/14 17:15:55   点击数:

知止中外经典读书会第期精读

《道德经》第十三章

(原文)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讬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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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读人

寇方墀

国际易学联合会学术部学术委员会委员,中华书局经典教育研究中心研究员,知止中外经典读书会学术理事。

《道德经》第十三章综述

本章译文(陈鼓应):

得宠和受辱都感到惊慌失措,重视身体好像重视大患一样。什么叫做得宠和受辱都感到惊慌失措?得宠仍是下等的,得到恩惠感到心惊不安,失去恩惠也觉惊恐慌乱,这就叫做得宠和受辱都感到惊慌失措。什么叫做重视身体像重视大患一样?我所以有大患,乃是因为我有这个身体,如果没有这个身体,我会有什么大患呢?所以能够以贵身的态度去为天下,才可以把天下寄讬给他;以爱身的态度去为天下,才可以把天下委讬给他。

竹简本有本章的内容,且文句较为完整,接在相当于第二十章前半段的文句“人之所畏,亦不可以不畏”之后。刘笑敢“对勘举要(1)”谈及本章情况比较复杂,可能因原本句意不够清晰明确,造成各本抄者编者或增或减,造成较多差异。竹简本在本章中有两处分章标志,他认为,这是竹简本与今本分章(不包括排序)一致的又一实例。

本章末段帛书甲乙本用字与其他各本均不同,是帛书本祖本与其他各本不同的一个例证。在上一章,刘笑敢认为帛书甲乙本的祖本是战国中期具有地区性的主要传本,并根据帛书本与传世本不同的情况,认为帛书甲乙本的祖本早已失传。

河上公题本章为“厌耻”,刘先生认为较晦涩。

河上公对本章“何谓宠辱”一句的注解说:“问何谓宠,何谓辱?宠者尊荣,辱者耻辱。”标题中的“耻”当指此处所言的“耻辱”,即原文中的“辱”。

河上公本与其他版本非常大的一个文本差异处在第三句,王弼本、傅奕本此句均为“宠为下”,竹简本为“宠为下也”,帛书本为“宠之为下也”,而河上公本是“宠为上,辱为下”(据《老子道德经河上公章句》校勘记:“案影宋本、天禄本、S四七七及《道藏》本‘辱为下’三字前均无‘宠为上’句,惟日本钞本有。”另外,在李道纯《道德会元》中有“宠为上”三字,其所据经文乃河上本。陈景元亦云:“河上公本作‘宠为上,辱为下’,于经义完全,理无迂阔。”并且“宠为上,辱为下”二句与前文“何谓宠辱”,后文“得之若惊,失之若惊”相合如符契,俞樾、劳健、武内义雄氏均认为当有“宠为上”。)对于“辱为下”的解释,河上公注为“辱为下贱”,这样结合河上公对前后文的注解,可知河上公的标题“厌耻”的意思是“厌恶身处下贱”,以下贱为耻。正因为厌恶身处下贱,所以对于荣宠就会“得之若惊,失之若惊”,得到了就惟恐失宠而处辱,整日担心失去;一旦失去了就悲观丧气,惟恐从此脱离不了下贱,因此,总是会有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这都是因为对于身处下贱的厌恶与恐惧。(反观当下社会有所谓的中层陷井之说,在高压力、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中,这种恐惧是普遍性的,对于失业的恐惧、对于跌落到社会下层遭受歧视的恐惧,对于失去教育、医疗、养老这些有限资源的恐惧,迫使人们奋力追逐争取,以致出现各种心理疾病(比如抑郁、狂躁)、生理疾病(比如肿瘤、过劳死)、社会疾病(比如污染、雾霾)等,这一切皆缘于人类自身的问题:崇尚强大,羡慕荣宠,耻居下流,又在社会中彼此激扬这种情绪而造成的!)

河上公为各章设定标题的词语多为动宾结构,此章的“厌耻”亦是如此。

下面来看成玄英对篇章顺序及结构的分析。上一章的内容是“圣人为腹不为目”,成氏认为上一章提供的是正确分辨根性与尘境的法门,列举了那些体空假有的事物,应摒弃对假有的追求以免于祸患,本章继而说明身体及荣华就是祸患之本。本章的结构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总论宠与辱、贵与大患两不相殊。因为得到宠也惊,遭受辱也惊,其结果均是丧失真性,所以,宠和辱是一样的;因为得到尊贵、遭受烦恼老病,都是这个身体,而这个身体终归坏灭,所以,贵和大患一样。第二部分是“何谓宠辱?……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提出设问句,分别论证前面总论中两句话的意思。第一层意思,得到宠心就惊喜,失去宠心就惊怖,都是因“宠”造成,所以,“宠”就是个坏东西,即“宠为下”。第二层,由于执著于自身,太过看重自身,导致为了此身而烦恼丛生、愁毒不断,这个“身”就成了大患的根源,人如果能够坐忘丧我,达到忘身之境,大患也就无所依附,则何患之有?第三部分是“故贵以身为天下”至结束。是说要将“贵”和“爱”的差别分辨清楚,自贵其身的人,只能暂时寓居于世间,不能长久;那些不自贵而自爱的人,则可以长久地讬付于天下。

整个篇章脉络是先总说,再分说,最后补充作结,意在说明贵身的祸患,但并非不爱惜身体和生命,这个观点与上一章我们讨论到的老子对于不同层次需求所持的态度是一以贯之的:爱身是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应得到保障和满足;贵身是对于虚荣、功利、感官享受的需求,应有清醒的认识。

文本解读: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

刘笑敢“对勘举要(2)”说到:竹简本在最前面多一“人”字。刘认为可能是古本旧貌,后在传抄中被删。竹简本中的“驚”原作“缨”,整理者读为“驚”。裘锡圭认为可以仍释为“纓”,魏启鹏则读为“攖”,义为“扰乱、侵扰”。有人认为这个“人”字当归入上面第二十章末句,从而该句与帛书本的文句一致:“亦不可以不畏人”(许抗生,98)。

1、《说文》:“缨,冠系也”,名词。后引申为动词缠绕、牵系。竹简本“宠辱若缨”,可表示被宠和辱牵系缠绕的状态,似不必改作“驚”。2、将“人”字归入上句的说法颇胜。瓦格纳指出,“人”作为普通人的意义的用法,在战国时期从未出现过。因此,更大的可能是分章符号划错了位置。(《郭店老子与太一生水》第三章“郭店《老子》:东西方学者的对话”。)

分析一下这两句中的重点字词:

宠:小篆字形为

《說文》:“尊居也。从宀龍聲。”“龍”既是声旁,也兼表神圣之意,龍在代表屋子的宀(mián)下面成为“寵”字,表示地位尊崇。

辱:甲骨文字形为

金文字形

小篆

会意。甲骨文字形,是“辰”下加手(又,寸)的形象。本义:耕作。《說文》:“辱,从寸,在辰下。失耕時於封疆上戮之也。”谁失了耕种的农时,在封土上羞辱之。引申义:耻辱。《荀子?仲尼》:“任重则必废,擅宠则必辱。”

患:小篆字形

形声。从心,毌(guàn)声。“串”即“毌”(贯)字。本义:担忧,忧虑。《说文》:“患,忧也。”

高亨:按《国语·楚语》:“其宠大矣。”韦注:“宠,荣也。”《说文》:“驚,馬駭也。”此以马喻,故云若驚。

得到荣宠和耻辱就像马受了惊一样,精神紧张,惶恐不安。繁体“驚”字的下边部分是“马”字,所以是以马受惊来做比喻。高亨认为“贵大患若身”的“若”字,当为“有”,他的理由是“若”字小篆字形:

和“有”字小篆字形

相近,并由于后文中“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改为“有身”字虽然于文义上较容易说得通,且前后文呼应,但竹简本、帛书本及通行本皆作“若身”,当非全部抄写错误,还是应以原文为准。

徐梵澄将原文“贵”写作“遗”,他说通行本皆作“贵”,由文义订为“遗”之省。字从辵,“贵”声。今广东尚存此字古音。

徐先生将文中所有的“贵”字均改订为“遗”字,观徐先生所言,第一句的“遗”他当是取古文中常见的“遗”(读wèi音)之义,意思是送交、交付,比如《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遗赵王书。”徐先生将“若”字训作“汝”,因为帛书甲乙本最后一句是“女可以寄天下矣”,“女”同“汝”,这样,文章上下都像是在对“汝”说话,口气更像是训诫。那么,徐先生解此章的大概意思就是:受到宠和遭受辱都像是受到惊吓,这样就交付了大患在你的身上。什么叫作宠辱若惊?“宠”之所以必为人之下,是因为他得失皆若惊。什么是遗大患若身呢?我之所以有大患,是因为我有己身之私,当我没有己身之私的时候,我又(“有”通“又”)患什么呢?所以忘掉(此处徐先生又取了“遗”字的“遗弃、遗忘”义,读作yí。文中引用“弃智遗身,魏晋人常说。”)为己身之私而为天下之公,你可以托天下了!爱以己身为天下,你可以寄天下了。综上,徐先生的解释,前后不贯,1、本章有八个“若”字,他仅将第二个训作“汝”,其余仍解作“如同、就像”,且最后一句既然已用“女”字,又为什么不在第一句就用“女”来表“汝”呢?2、“遗”字的用义前后不一致。3、在臆解中,徐先生言“世固未有为私而能成大事者,况徒为其身,末矣。”表达的意思应是说本章之旨是不为身而为天下,但最后一句“爱以身为天下,女可以寄天下矣”却语焉不详。

吴澄:宠犹爱也,名位之尊,人以为荣,反观之,则辱也。故知道者不爱,而爱之者於此而惊焉,谓不能忘之而以之动心也。贵犹重也,货财之富人,以为大利,反观之,则大患也。故知道者不贵,而贵之者於此而身焉。身谓不能外之而以之自累也。

宠和辱是一体之两面,对于名位之荣,体道的人不会爱它,而爱它的人却因为它而步步惊心。贵和大患,也是一体之两面,对于货财之利,体道的人不以为贵,而以它为贵的人看得像自身一样重要,甚至比自身还要重,最终自累其身,成为大患。观吴澄后文,对于“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解曰:“人有此身,忧患百端,战竞保持,死而后免。身为大患,无可奈何。货财之为大患,则身外物也,弃而不有,何能为累?”对于身体带来的百般忧患,吴澄表示无可奈何,只能是死而后免。但对于货财带来的大患,若看不清楚,看得像身体一样重要,不肯放弃掉,那就会终身为其所累。

严灵峰:心是恶源,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得失之念起,而宠辱皆惊。

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心不得正,则易为外物所侵,心被外物侵入主宰,就成为外物的奴役,不能率性天真,常处于惊恐不安之中。

憨山:崇高之位曰贵,即君相之位。谓世人皆以贵为乐,却不知贵乃大患之若身。以身喻贵,谓身为苦本,贵为祸根,言必不可免也。

憨山将贵专指为君相之位,正因为世人都以此为贵,以贵为乐,就会想尽办法争取,贵就成为祸患的根源,身居高位,就是等同于祸患及身,不可避免。所以,贵就是患。

黄元吉:古圣人居宠不灭性,受辱不亡身,良有以也。要皆明於保身之道,不以功名富贵养其身,而以仁义道德修其性,所以成万年不坏之躯,为古今所倚赖也。

无论儒家还是道家,都重视生命,不做伤生害命、无谓的牺牲。只有先安身立命,方可言齐家治国,故曰:“身存则道存,身亡则道亡。”一旦修身有成,为天下所用,则为天下谋福祉,不为己身谋富贵。但其重生不贪生,在荣耀的时候,不失纯良朴素的本性;在受挫的时候,不放弃性命的坚守。如此,真可以称得上是堂堂正正的大人了。

马一浮:此言境界是幻,我执本空,以显无作、无受之旨。惊者,卒暴之状。身者,集聚之名。若者,言乎其不异也。顺情之谓宠,逆情之谓辱;住持之谓得,变异之谓失。妄心取著前境,计有逆顺,实则倏忽飘骤,莫可追寻,故谓得失若惊。

马一浮先生认为此章言境界皆是幻像,我所执著的东西本体为空,所有的“作”和“受”也都是叠加的幻像而已,得是空,失亦是空。其意似是延续上一章“五色章”之旨,进而勘破宠辱。顺着七情六欲就认为是宠,逆着就认为是辱,把持着认为是得,持有的状态变异了就认为是失。其实,这些逆顺都是妄心执著,由于幻境本就是空,变动不居,倏忽就不见了,执著于此,必然会惊惧不安,烦恼忧患不绝于心。

对于“贵大患若身”句,马一浮先生解作“贵即慢,患即同痴”,矜尚于某些事物,就是对其他事物的慢,即佛家所言“分别心”;忧恐于某些事物,就是看实看重了这些事物,这是“愚痴心”。痴、慢都在此身之中,也可以说痴慢就是此身,所以说“贵大患若身”,只有我空,才能痴慢空,痴慢空也即我空。这样的人,可以寄托天下了。可见,佛家、道家虽反复申说空无,却绝非消极厌世,而是通过看空、体无来清除私心私欲,廓然大公。这样的人,可以托付天下。

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得之若驚,

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

版本对勘:

刘笑敢《老子古今》“对勘举要(3)”中关于本段的内容大体为:1、王弼本、傅奕本、帛书甲乙本均作“何谓宠辱若惊”,而河上本与竹简本、想尔注本还有伦敦藏敦煌写本中的四种在“何谓宠辱”后无“若惊”二字。刘先生认为,很可能古本无此二字,有此二字的版本是根据下文句式补上的。2、此节虽讲宠辱,实际只讲“宠”,汉语中常有这样的语词用法。竹简本“何谓宠辱”问的实际上是何谓“宠”,所以下文是讲“宠为下”,不讲“辱”。这样理解文义顺畅完足,“若惊”二字不必补。

高明《帛书老子校注》提到:景福碑及宋陈景元《道德真经藏室纂微篇》作“何谓宠辱?宠为下,辱为上”;元李道纯《道德会元》作“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辱为上”。

以“宠”为下,不必将“辱”高抬至上,独立不惧,宠辱皆忘,方为体道。通行本和竹简、帛书均无“辱为上”之说,可见是传抄过程中有人刻意修改的。

苏辙:古之达人,惊宠如惊辱,知宠之为辱先也;贵身如贵大患,知身之为患本也。是以遗宠而辱不及,忘身而患不至。所谓“宠辱”非两物也。辱生于宠而世不悟,以宠为上而以辱为下者皆是了。若知辱生于宠,则宠固为下矣。故古之达人得宠若惊,失宠若惊,未尝安宠而惊辱也。”

苏辙重点突出防止“辱”要从“宠”入手,宠是辱的源头,无宠则无辱,无身则无患,所以,要警惕“宠”。

明代释德清《老子道德经解》:“宠为下,谓宠乃下贱之事也。譬如僻倖之人,君爱之以为宠,虽卮酒脔肉必赐之。非此不见其为宠。彼无宠者,则傲然而立。以此较之,虽宠实乃辱之甚也,岂非下耶?故曰“宠为下”。

什么是“宠为下”呢?不能独立,在别人的恩典和赏赐之下求荣,这就是下。正所谓“宠乃下贱之事也。”从内心根本上将“宠”看作“辱”。

宋徽宗:龙之为物,变化自如,不可制畜。可以覆焉,则志于豢养,有辱之道。

龙本是空中飞翔、海中遨游之物,谁也不能制约它,唯有它自己有志于被豢养的时候,它的自由就被限定了,一旦仰人鼻息存活,离羞辱就不远了。

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

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

陈鼓应先生译文:什么叫做重视身体像重视大患一样?我所以有大患,乃是因为我有这个身体,如果没有这个身体,我会有什么大患呢?

刘笑敢:《老子古今》“对勘举要(5)”,除了一些意义分歧不大的字词差异外,第二句的“若”字帛书甲乙本作“女”,整理者拟读为“安”,义为“乃”,高明释为“如”。帛书甲乙本“为”、“女”二字的用法自成一格,当有共同祖本。

蒋锡昌说:“此段经文玉,诸家纷异,鲜有同者。”然各本文之大意,并没有重要不同。

高明《帛书老子校注》:王引之《经传释词》卷五云:“及”犹“若”也。”

朱谦之云:“今证之古本,知“及”与“若”同,与“苟”字亦可互用。”

“及”解为“如果”,“如果没有这个身体,我会有什么大患”这样的解法,虽符合事实,但终究不可能没有这个身体,无身体也就无生命。“身”的甲骨文字形

小篆字形为

《说文》:“身,躬也。象人之形。”象征着人的身体躯干。

司马光云:“有身斯有患也。然则既有此身,则当贵之、爱之,循自然之理,以应事物,不纵情欲,俾之无患可也。”

虽然说,没有身体也就没有大患了,但对待这个承载我们精神和灵魂的身体,还是要贵之、爱之,只要不违逆自然,顺应事物,不放纵情欲,最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祸患及身。

杨树达:《牟子·理惑论》:牟子曰:“人临死,其家上屋呼之。死已,复呼谁?”或曰:“呼其魂魄。”牟子曰:“神还则生,不还则何之乎?”曰:“成鬼神。”牟子曰:“是也。魂神固不灭矣,但身自朽烂耳。身譬如五谷之根叶,魂神如五谷之种实。根叶生必当死,种实岂有终亡?得道身灭耳。

这个典故,将身体比作根叶,植物的根叶活到一定年限后必然会死,但由根叶滋养哺育出的种实,却具备了生生不息、存续不绝的力量,正如“薪尽火传”,身体就是那根叶、柴薪,其意义就在于生发出种实、火苗,终有一天会耗尽、烧完,越是如此,越应珍惜、爱护,循自然,修正道,最终道成身灭,饱满的种子、温暖的火苗,将以传承不息而得以永恒。

严遵《老子指归》:“休心道德,记志神明,和为中主,澹若不生。……贵大亡於身,故大患不能得,天网不能取也。”(唐强思齐《首先真经玄德纂疏》引)

虚以和中的状态,澹泊忘身,大患就无处安身。如《老子》第五十章所言“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四家御注中明太祖的解释:人君能以身为天下,虑天下恐有大患,若身有苦疾,则天下安矣。不能以此者,天下危亡。

明太祖延续将天下看作一个人体的思路,天下就是一身,一身就是天下,人君惟恐天下生病,就像看待自己身上的伤病一样,有这样的胸怀,天下安矣。《左传·哀公元年》:“臣闻国之兴也,视民如伤,是其福也。”《孟子·离娄下》:“文王视民如伤,望道而未之见。”赵岐注:“视民如伤者,雍容不动扰也。”孙奭疏:“言文王常有恤民之心,故视下民常若有所伤,而不敢以横役扰动之。”明太祖朱元璋作为开国之君,能有如此恤民之心,实为难得。

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

愛以身為天下,若可讬天下。

寄:小篆字形

《說文》:“托也。”《论语》:“可以寄百里之命。”皇疏:“寄是暂寄有反之目也。”

讬:《说文》:“寄也。”《揚子·方言》凡寄爲託。

陈鼓应先生译文:所以能够以贵身的态度去为天下,才可以把天下寄讬给他;以爱身的态度去为天下,才可以把天下委讬给他。

“寄”与“讬”,意思互通。陈先生解读没有差别。前面提到成玄英将寄和讬分开说,寄有暂时寄存的意思,讬则有长久托付的意思。以此来分别贵身和爱身的不同,阐明爱身而不贵身的观点。如果将寄、讬不作细分,则贵、爱也不作细分,阐明的是重生的观念,爱惜、看重自己的身体性命,才能做事慎重,不冒险妄为,这样的人持重可靠,将天下托付给他,可以放心。

憨山:唯有道者,不得已而临工莅天下,不以为己显。虽处其位,但思道济苍生,不以为己荣。……如此之人,乃可托以天下之权。

下面读三家评注:

陈鼓应:

1、这一章老子强调“重身”的思想。老子认为一个理想的治者,首要在于“贵身”,不胡作妄为,这样,大家才放心把天下的重责委任给他。陈先生认为这一章是顺接上一章为“腹”不为“目”的意思而来,本章是说圣人不以宠辱荣患损伤其身,才可以担负天下的重任。

2、受辱固然损伤了自尊,得宠何尝不是被剥落了人格的独立完整。有些人重视身外的宠辱毁誉远超过了自己的生命。

3、“贵身”的观念,可见于四十四章,老子感慨地发问“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老子“贵身”,反对“轻身”,二十六章中,老子责问轻身的君主:“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

4、将“贵身”解为“忘身”是曲解,是受了佛学的影响,附会老子,认为肉体是可卑的,遂有“忘身”的说法。

5、如果“贵身”,自然可减除许多外患(外患的由来都在于“为目”——纵情纵欲的贪求);如果“贵身”,自然会滢外在的宠辱毁誉。这样的人,才能担当大任。

各家的解释不同,但主要分歧是对“身”的解释,求同存异,其同,应为摒弃一己之私,廓然大公,这样的人可以托天下。

张松如

张松如全文引用了王夫之《老子衍》中本章的文字,他认为对本章章旨,有非常精辟的发挥:

众人纳天下于身,至人外其身于天下。夫不见纳天下者,有必至之忧患乎?宠至若惊,辱来若惊,则是纳天下者,纳惊以自滑也。大患在天下,纳而贵之与身等。夫身且为患,而贵患以为重累之身,是纳患以自梏也。惟无身者,以耳任耳,不为天下听;以目任目,不为天下任视;吾之耳目静,而天下之视听不荧,惊患去已,而消于天下,是以百姓履籍而不倾。

张松如说,“及吾无身,吾有何患?”这是说我若无此能治天下之身,那么我还有什么治天下的大患呢?还会有什么可惊的宠辱呢?(寇案:颇有“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的气魄。)老子的原意,是阐明圣人事实上既然生有此身,又既然君临于天下,怎么办呢?那就只好要求,形式上是纳天下于其身,实际上则要外其身于天下。这就是“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张松如例举了《庄子让王》中的越国王子搜逃避君位的故事,越人三弑其君,越国没有国君了,王子搜就逃到洞穴里藏起来,国人觉得这样不贪君位的人可以作国君,就用艾烟把他熏出来了。庄子认为王子搜不以国伤生。所以越人欲得而为君。

蒋锡昌认为这几句话也以倒过来说:“故以身为天下贵者,则可以托天下矣;以身为天下爱者,则可以寄天下矣。”张松如认为,盖老子以为圣人所最重者为治身……清静寡欲,一切声色货利,皆无所动于中,然后可以受天下之重寄,而为万民所托命也。”

后面,他分析了冯友兰和陆希声截然相反的两种解释:冯先生《中国哲学简史》认为老子“老庄皆继杨朱之绪”,“贵以身为天下”句,是说认为身比天下贵,“不以天下大利,易其胫之一毛”,释老旨为利己主义。陆希声《道德真经传》则认为贵身和爱身是为了贵爱天下,得失不在己,忧患不为身,是公天下之意。高亨支持此解。张松如认为关键如何把握“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无身之义,是遗失乎?遗失此身,不可能。只能是指遗忘。那就是陆、高的符合老子之旨了。

刘笑敢

论述了“利己还是利他?”的问题:

文中所论述与张松如所说内容基本一致,刘笑敢认为蒋氏之说虽较为稳妥,然仍嫌曲折一些。他认为,本章解释的关键在于“无身”之身与“贵身”之身实不同。无身之身是世俗利益之身,贵身之身,是生命之真,是脱离了世俗利益纠缠的真身。一个贵身于贵天下的人,必定是没有权欲、没有野心,不懂贪婪之人。把天下交给这样的人,才可以放心无虞。

最后,刘笑敢提到,古棣等将本章“身”字解释为“身体”、“肉体”、“躯壳”,认为老子要摆脱肉体之躯,是灵魂不灭论,实在是离题太远。老子第十章所说“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明明是主张形神合一,怎么会突然主张放弃肉体而要灵魂出窍呢?

版本对照

1、寵:憨山:望外之容;劉殿爵:favour

2、驚:憨山:心不安貌。劉殿爵:startle

3、貴:憨山:崇高之位;劉殿爵:highrank

4、大患:吴澄:榮辱之屬。劉殿爵:greattrouble

1、憨山將寵=辱。以身來比喻貴(卿相之位),因為身=苦的根本,所以貴=禍根。寵之所以為下,是因為有寵必無法傲然而立。因為換得患失,所以戰戰兢兢,心不得安。

2、而有道的人,是“不得已而臨蒞天下”,“貴為天下貴,非一己之貴”。由此可見,憨山的貴身,似乎是以蒼生的身以為貴。但到了下一句,所愛的是誰的身,意思又有轉折:“愛身是為了天下乃為天下愛其身,非私愛一己之身”,又是自愛,愛他的次第。

3、吳澄將大患做引申理解,闡釋為榮辱,榮辱返之餘身,就像身體一樣,因為生的厚重繽紛,才會必然走向死亡。如果將身體歸於自然,那沒有什麼可以改變其身體的了,因此其貴重方顯。這时可以以天下托之。由此可見,吳的思路依舊是忘身,舍身,棄榮辱,無所持,這樣的人,才值得將天下托之。

4、無物可以損其身體,故曰愛也。沒有外物可以減損其身體,是愛。這句不太明了。是自愛還是愛他?是因為自愛所以能推己及人?如果按照前後一致的原則,那麼應該為後一種。由於自愛而不願意讓外物,物慾來干擾、牽引自己。將自己練成金剛不壞之身。

5、“如此,乃可以寄天下也”。這句不明,不知吳澄的“寄”做何理解。“不以寵辱患損易其身,然後乃可以天下付之也。”從這句看,他又是貴身的,因為對自身的珍惜珍愛,世人才信任他,將天下托之。

6、劉殿爵在注中認為:“貴”是衍文。因為詞句比上句多出一個字。如果情況果真如此,那麼這句應該被翻譯為“大患就像一個人的身體”。這樣就和下一句的解釋保持了一致,雖然下一省略了“貴”。

7、在劉殿爵的翻譯中,寵辱的對象並沒有明確地指明是人,而是用的subject。他也認為身體=大患,而貴(高位)=大患。

8、“貴以身為天下”是解釋性的翻譯:“珍視自己的身體勝過國家”。“愛”同理。

9、因為沒有進一步的評註,所以也非常不好理解。既然身體是大患,為何還要珍視珍愛自己的身體?並且成為託付天下的前提。前後十分矛盾。

10、對於本章我的理解是,聖人不應該讓榮辱損害自身。這是種自愛,是貴身。但在天下面前,要舍身,放小我與天下,融小我與天下。一私一公,前者貴身,後者忘身。

‘Favouranddisgracegoadasitweretomadness;highrankhurtskeenlyasourbodieshurt.’Whatdoesitmeantosaythatfavouranddisgracegoadasitweretomadness?Itmeansthatwhenaruler’ssubjectsgetittheyturndistraught,whentheyloseittheyturndistraught.Thatiswhatismeantbysayingfavouranddisgracegoadasitweretomadness.Whatdoesitmeantosaythathighrankhurtskeenlyasourbodieshurt?Theonlyreasonthatwesufferhurtisthatwehavebodies;ifwehadnobodies,howcouldwesuffer?Thereforewemayacceptthesaying:‘Hewhoindealingwiththeempireregards,hishighrankasthoughitwerehisbodyisthebestpersontobeentrustedwithrule;hewhoindealingwiththeempireloveshissubjectsasoneshouldloveone’sbodyisthebestpersontowhomonec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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