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

海上三日记孟会祥

发布时间:2017/12/20 9:19:59   点击数:

海上三日记

孟会祥

丁酉六月廿八日,余往海上。因公,采访海上花岛渡假村百位书家书写《金刚经》活动,济私,将赴锦江大酒店瞻拜白蕉先生作品,将拜访白蕉先生次女何益玲先生。

王君浩州语予曰,锦江有拍卖会预展,将有白蕉先生两册页面世。浩州已先行到沪。廿八日晨,余乘早班飞机至虹桥。先已百度,遂地铁至陕西南路。出地铁,搭出租,车停酒店门庭,问展览所在,门童曰:“正此处也。”呼浩州出,相携流连,意甚惬。展品颇丰,然吾二人心之所系,只在复翁耳。

复翁书共三件。

其一,唐云山水画上题字。所题为一首《如梦令》:“林下一溪春水,林上数峰寒翠。中有隐居人,茅屋数间而已。无事,无事,石上坐观云起。”此乃元人王容溪词。复翁跋云:“此大石十八年前之作,意在二石,并拾昔人句为题。笔墨洒脱,自具气象,卒为易纸而罢,遂为从初珍秘。癸卯冬日,出以相示,嘱题原句,并叙其事。从初信今之有心人哉!题句有隐居人云云,云间云:宁非山中宰相耶?白蕉。”大石即唐云,唐云有号曰大石翁,有斋号曰大石斋。“二石”,盖石溪、石涛也。石溪即髡残,字石溪。“从初”,当为唐云弟子徐从初。癸卯,年也。大概唐云曾在画端书王容溪词,“卒为易纸而罢”,指舍弃了题跋,抑画为徐从初收藏?或兼有二意吧。

其二,为赖少其书毛主席诗词手卷。浩州云,此卷原为册页,拼接为卷。书体不一,谅非一时所书。复翁晚年,以困于疾病,心力已不如前,而一种倜傥之气,仍迥出侪辈。

其三,为赖少其绘兰花册页,每开皆有长题,书画皆精。在展厅巡视未见,忽见整册置玻璃柜中。怯怯问服务生:此可出示否?服务生即拿出,小心翻页,一开一开地让我们细看。我与浩州,皆不似腰缠万贯,有收藏实力者,然而服务生态度绝无不耐烦。就凭这,我对上海的印象,又好了一层。题跋或韵或散,与《兰题杂存》内容相类,为复翁经验之谈,经心之语。照录如次:

难而出之以易,得隽逸易,基于难为疾势也。易而出之以难,得凝练难,出于留为涩意也。书画故是一理。甲辰为老赖同志方家写十二帧,为养痾黄山游目之资,并乞教之。

晴江板桥见乱俗,大涤无意高作,肆从困来,妙生笔秃。

云飞电走破休闲,郑赵周陈夺几关。秃管秃翁管何事,只写春风满世间。

入难,出亦难。知入难,而始下力。知出难,故终复下力。若不知出,则真难矣。昔人谓小僧缚律,宜不知有散僧入圣事,若白蕉,则过百家门而不入者,自辛丑秋起又自镌印,钤所写兰,其文曰:“不入不出翁。”写兰不入不出者,无门也。

朝日如盆,豁我心孔,写眼前一朵花。

人问写兰有何秘,曰无秘。只是问真爱假爱,只是生活加前人经验。请益曰:长短、浓淡、疏密、高矮、团尖、自然、冷热、心念,可须期艾出之,便当得之耳。

小寒阻放茁肥花,长叶受风生远势。试笔试墨味浅深,海上几年苦求纸。

我与妻儿是两家,移盆窥影独咨嗟。孤檠能说宵来事,头白狂生最爱花。

着力东风笔阵骄,山河壮丽太阳高。万年春在芳华在,韵洽歌声入九霄。

谷有千年兰。江淹《王太子乔》小赞句。一香可喜之外,得风和日丽之观,群情所可,兰意亦笑。

寒窗晴日之下,得此一笔,庶几庄文李诗,请无论繁简。

味茶闲中,每见春风晴云,满壁静绿,骤来飞香,千里之情,伸纸挥毫,写此佳思。

甲辰,年也。复翁作书,旧作或一书再书,内容并非一时一地所为。如“我与妻儿是两家”诗,他处亦见。“一香可喜之外,得风和日丽之观,群情所可,兰意亦笑”,亦数见,尤其《兰题杂存》中亦见。复翁书总是给人以率意之感,其实,与其文字一样,外示简率,实则反复琢磨,精益求精,老蚌含珠,绝非容易。

午间与浩州坐一小饭馆,晤谈甚欢。饭后分袂,各自散去。浩州之于白蕉,惟精惟一,念兹在兹,下的功夫,取得的成绩,都远远过我。每一相见,我都会暗暗佩服,也不由感慨时光如水,老大无成。年过五旬,便想学点什么,也只能是秉烛夜游了。

下午,往活动报道地,按线路图,颇曲折。至一书画院门口,却铁将军把门。电话询问,方知开着后门。绕后门而入,来人已不少,只是我这些年鲜得外出,“乃不知有汉”,书界青年才俊,已渐无所闻焉。乘车往崇明,原先我以为一衣带水,片刻能至,不意路途颇不近。

次日,百名书家写《金刚经》,着装统一,挥汗如雨,俨然热闹的水陆法会。我素不喜热闹,此次以记者身份来,只流连参观而已,虽中下怀,然而不免有凑热闹的况味,于是心情也说不清。大抵江左才子,华丽张扬;巴蜀才子,奇倔自信;岭表才子,领异标新;塞外才子,粗犷豪迈,而四方之中者,沉厚矜持,若无可称者,是取其中也。油然想到谋生传媒以来,忽近二十年,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与夫门前冷落,人走茶凉,总也算见过些,于是毫无道理地,在炎炎烈日下打了一个寒战。

往时,我到某寺,见男女老少在寺中忙忙碌碌,便嫌其热闹。问寺僧,清修之地,何竟如此?僧笑曰:“大法不离世间法。”“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其中微妙,或非形式逻辑、数理逻辑所能牢笼。如我凡俗,随喜便了。

崇明没有隔岸的繁华,入夜更加清静,与朱中原先生沿着乡村道路走了很远。路旁有村民的小楼,树、庄稼和灯光,参差而来,悠然而去,谈话无主题,旋即消逝在窸窸窣窣的风中,甚感惬意。中原先生美姿容,才学赡富,其书狷介,约略可接前代风猷,实为人中龙凤。

一夜无话。

前年我到上海时,曾与复翁女公子何益玲先生约,想拜望她老人家,后因我的行程问题,未能如愿。我心里一直歉疚,也一直期盼。这次又与老人约,而且详细报告了行程。老人家为了我方便,选定一家地铁站口的沪菜馆,要赏我吃午饭——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

老人是复翁次女,即复翁口中的“阿逸”,年生,已83岁高龄了。

我赶最早班的车到虹桥,然后乘地铁到静安寺,甚早。离与何先生约的时间尚早,离与羽菡约的时间,也还早。羽菡徐海红女士是个诗人、书家,爱文艺,有诗歌评论著述,曾采访数十位上海文艺界名人,成《遇见·你——艺坛名流访谈录》一书,在上海书展上,还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她也想见何先生,我当然乐得与才女偕行,而且与本地人在一起,肯定不会走冤枉路。然而我到得早,也不便催促。想到白蕉先生有一张穿着竹制背心在静安寺写字的照片,又想到何民生先生告诉过我,复翁当时与静安寺方丈颇相得,差一点被这老和尚给鼓动出家,就迤逦而行,独往静安寺。

我看到静安寺时,的确有点吃惊——端的是金璧辉煌!如今,寺庙都不荒寒,城市中的寺庙,更是富甲一方,况且上海乃举世闻名的大都会,流光溢彩,那是必须的。进寺不要门票,我在各殿转了一圈,倒还稍微有点累。各殿大抵都有功德箱,信众又到处扔钱,钢蹦的声音,像哗哗的流水。我佛真是有钱啊。我偶读佛经,因为爱好书法,手书《心经》,总有数百遍吧,然而我并没有宗教信仰,以为释迦牟尼只是两千多年前的思想家、哲学家,与孔子、老子、庄子、孟子、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差不多,代表了人类智慧的巅峰,甚至模铸了人类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耶稣和穆罕默德年代较晚,我也不熟悉。其实这些哲人的学行,我都不甚了了,我没有给佛磕过头、送过钱。倘若真有神力,我不乞求额外的福,也不躲避当受的罪。但要是说到“信受奉行”,感觉还是“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来得实在。复翁书迹中,我想不起来有释典的内容,直面人生,击浊扬清,以及花朝月夕,缱绻缠绵者,却在在皆是,毕竟是个儒生。大抵魏晋人物,以最深情的方式关心时事,以最唯美的方式逃避现实,最自我,也最忘我,当离乱之秋,自帝王将相以至苍头百姓,倾尽心力地绽放,无可奈何地凋零,穿不穿袈裟,也真无所谓。

出寺,羽菡应约至。因为何先生与我约的时间十分具体,我们便掐着点儿准时前往。进大厅,见一老人静静坐着,我就疑心是胡祠兴老先生,何先生的丈夫。不相识,不敢冒然,先打电话,果然是胡先生,让老人在大厅等,真过意不去。就坐,两位老人的彬彬有礼,让我感动。何益玲老人个子不高,面目清癯,目光炯炯,举手投足间,亲切大方,不由让人憧憬旧时大家庭里的修养。同来的还有何先生的外甥女,也就是何雪聪先生的女儿和女婿,年近六旬,由于历史原因,他们都没有从事书画工作,不过言谈间,也听得出他们的爱好,毕竟有前辈的熏陶。何先生的外甥女婿告诉我:“我知道你,还在书店买过你五本《读白蕉》呢。”

何先生说:“今天时间短,我让你看件东西。”说着,拿出一个包了两层的小包,解开,是白蕉、唐云合作的纸扇。

一面是复翁书,曰:“笑来擎泪,说着心还喜。隔夜无眠同敌忾,街静冲锋声厉。满城唱彻秧歌,八方万岁高呼,十里长龙相接,红旗翻舞欢娱。

十周年到,貌换春申道。若问何来全面好,事事都争分秒。欢腾长庆翻身,共歌党是恩人,喜看光辉前路,人人益奋忠勤。清平乐,上海解放十周年纪念二首。书为益玲我儿。白蕉。”一面是唐云先生画的丝瓜鸣蝉,落款曰:“益玲小友拂暑。唐云画。”上海解放十周年,当为年,复翁这一年应该摘掉了右派帽子,词也有鲜明的时代特色。何先生说,复翁曾说要为每个子女都写一本册页。不知后来写了没有,我也没有问(后来蒋炳昌先生告诉我,是给每人写了一个手卷)。

因为我当天下午返郑,只有一个午饭时间,没有机会请教更多的问题。况且何先生已是耄耋老人,也不敢太打搅她老人家。

饭后辞去,海上三日,也算结束了。

回来后,时不时回忆起三日旅程。想不到记下来,已三阅月矣。年11月10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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