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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圣外王——“风流宰相”谢安
文/阮莉萍
若夫不刻意而高,无仁义而修,无功名而治,无江海而闲,不道引而寿,无不忘也,无不有也,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此天地之道,圣人之德也。
——《庄子?刻意》
引言:儒道合一
如果他是一曲交响乐,演奏的既有笙箫的幽雅飘逸,又有锣鼓的高亢激扬;如果他是一幅山水画,描绘的既有高山的沉稳厚重,又有江河的灵动渊深。他就是谢安,集儒家的仁者风范和道家的隐士雅趣于一身的东晋政治家,将内在的人格魅力化作拂面而来的春风,在乱世的惊涛骇浪中,鼓起一片仁义为先、上下和睦的长帆,沿着王导执政以来“镇以和靖、御以长算”的航线,驾驭着东晋朝廷这艘船,缓缓驶进一段安宁的历史河流。
儒家的人格理想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注重建功立业的用世之道,讲究君臣父子的等级规范,力图将每个人都纳入礼的道德体系,使之成为砌进房屋里的一块永不脱落的基石。道家的人格理想则是自然超越、天人合一,将人从被禁锢的社会秩序中解放出来,在性灵的层次上追求独立和自由,仿佛空气中流动不息的四季风,遨游于精神无限广阔的天地。这二者的价值取向,看似风马牛不相及,那么,儒与道是不可协调的吗?
魏晋玄学家郭象在《庄子注》里提出,理想的人格应当是庄子所言的“内圣外王”,既要做到精神意趣的玄远超越,又要做到社会伦理的勇敢担当,意味着既要出世又要入世。魏晋时期的这一思想变革,在谢安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他性情闲雅,善行书,通音乐,喜好《庄子》,然而却以恢弘博大的宰相气度和运筹帷幄的儒将风范,建立了儒家期许的不世功勋,最后又激流勇退,回归了道家的沉静超脱。谢安以他的生平经历,诠释了儒道的圆融合一,从而成为这个时代政治家的成功典范。
(一)法天贵真
年永嘉之乱后,一代名相王导带领南渡的衣冠士族,辅佐元帝司马睿在建康建立了东晋政权,谢安的父辈们也随之渡江。年王导平定了内部的王敦叛乱,江东才算进入了一个相对平静的时期。谢安的伯父谢鲲是东晋的“江左八达”之一,父亲谢裒则官至太常卿。在满目疮痍、动荡不安的年,谢安出生于这个人才辈出的谢氏世家,在兄弟六人中排行老三。
谢安自幼聪慧敏悟,四岁时就出落得气宇不凡,尚书吏部郎桓彝(桓温的父亲)见了便赞叹:“这孩子风神俊逸,日后必定不输王东海(王坦之的祖父王承,西晋一代名臣)!”大哥谢奕任剡县令时,谢安年方七八岁,还穿着孩童的青布衣裤,就喜欢坐在谢奕的身边看他审理案件。有一次,一个白发苍苍的穷老头儿犯了法,原来是在集市里偷了几个馒头,又没有钱赔偿,就被店家扭送到官府。打板子的话肯定是没命了,喜欢喝酒的谢奕就罚他喝烈酒,酩酊大醉满脸通红的还不让停。谢安看不下去了,满怀悲悯地劝道:“哥哥,这年头闹灾荒,老头儿没法活命了才会去偷东西吃,你看他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已经很可怜了,怎么能这样做!”谢奕光想着惩办偷盗,倒没想到老百姓这些情有可原的苦衷,于是神色平和下来,问道:“阿奴,你是盼我放了他吗?”于是就派人把这可怜的老头送回家了。
宗白华在《美学散步》里评价道:“谢安是东晋风流的主脑人物,然而这天真仁爱的赤子之心,实是他伟大人格的根基。”谢安在刻板的礼法之外,流露出的体恤他人苦难的恻隐之心,正是一个政治家难能可贵的“仁心”。
“圣人处物不伤物,不伤物者,物亦不能伤也。唯无伤者,为能与人相将迎,山林与,皋壤与,使我欣欣然而乐与。”(《庄子?知北游》)怀抱一颗赤子之心,不伤害他人,也不被伤害,于山林与平原间彼此欣然,道家这种尊重生命的态度,与儒家回归“性本善”的努力,不同样是一种追求初心的真性情吗?
谢安的生命境界,远比汲汲于名利更为超脱。四十岁前他隐居东山,以有为养志、无为养心的人生态度,寄傲林丘,享受着自然和艺术之美。除了教养子弟,谢安跟王羲之、支道林等名士入则谈诗文论玄理,出则游名山泛秀水。公元年,(永和九年),谢安参与了王羲之发起的兰亭雅集。谢安所作的诗句“万殊混一理,安复觉彭殇”,显然深受庄子齐物论的影响。他体悟到生命的短暂和渺小,更愿“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保”。谢安屡次因世路难行而拒绝朝廷的征召,一次勉强做庾冰幕僚,也仅呆了个把月就辞职了。他因此被接连弹劾并罚以禁锢终身,却泰然处之,毫不动摇隐居之念。
谢安不为物役、体任自然的生命哲学,难道是高蹈尘世之外,缺乏社会责任感吗?当时大哥谢奕任安西将军、豫州刺史,已有柱石支撑谢家门户,而二哥早亡,侄儿侄女年纪俱幼,这个家族的未来,更需要他的培养。谢夫人聪明犀利,是名士刘惔的妹妹,一次在责骂孩子后埋怨他:“我怎么就从来没有听你教训过孩子们?”谢安微微一笑:“我常常用自己的行为教育孩子啊!”
谢安的教育,也贯彻了道家的无为精神,尊重孩子的人格,犹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谢玄年少时喜欢佩带紫罗香袋,腰间挂着华丽的手巾。谢安很讨厌他的纨绔样儿,但不愿伤害他的自尊心,就假装和他赌这些东西,赢来后若无其事地当面烧掉了。谢安从来不摆封建家长的谱儿,常爱没大没小地开玩笑。一个夏日清晨,他去看望侄儿,谢玄正仰躺在凉床上裸睡,来不及穿衣服,就光着脚跑到门外,找了双木屐穿上,才进来问安。谢安饶有兴致地看着侄儿发窘的样儿,调笑道:“你这小子可真是前倨而后恭啊!”
“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于俗,愚者反此。不能法天而恤于人,不知贵真,碌碌而受变于俗,故不足。”早期的谢安,是个洒脱的隐士,也是慈仁的君子,对百姓的同情悲悯和对亲人的温和体恤,是他最为动人的品格。谢安对《庄子?渔父》颇有心得,曾经在名士聚会时,“作万余语,自叙其意”,因为这一篇正体现了他“法天贵真”的人生理念:道法自然,方能性情真率、不拘于俗;胸襟宽大,方能体恤他人、推恩四海。
(二)知白守辱
谢安是个重人伦亲情的人,尤其器重才华出众的弟弟谢万。他们都出生于年,应该是异母兄弟,当时并称“二谢”,然而气质大不相同,谢安是乐意隐身山林的玄豹,谢万却是喜欢开屏炫耀的孔雀。由于谢万口才雄辩出众,文章理致鲜明,弱冠之年就得到简文帝的器重,仕途通达,故而养成了一股“迈往不屑”的傲气。谢安有一次对子侄们说:“你们的中郎叔叔,真是千载难逢的人才啊!”谢玄很不服气:“中郎叔叔心胸狭隘,未能虚怀若谷,哪里称得上千载难逢?”
年,谢奕在豫州刺史任上病逝,谢万接替了哥哥的职务,不久便受任北征。王羲之与二谢交游颇深,认为谢万这个高谈阔论的书生,只应当在朝廷上做个谏官,不适合领导军队,于是写信劝说桓温不要任用谢万。这个意见没有被接纳后,王羲之又去信谆谆告诫谢万:“以君迈往不屑之韵,而俯同群辟,诚难为意也。然所谓通识,正自当随事行藏,乃为远耳。愿君每与士之下者同,则尽善矣。”放下架子虚心待人,与士卒们同甘共苦,高傲的谢万哪里做得到?
谢安手足情深,从不与弟弟一争高下,而习惯了跟在身后收拾烂摊子。谢万当吴兴郡守时爱睡懒觉,谢安每天清早就去扣屏风唤他起床,督促他勤于政务。这次肩负家国重任,他深知弟弟的傲慢脾气,担忧之下便随同北伐。谢安是个温雅谦逊的人,亲自拜访将领、慰问士卒,这种尊重与信任,使得众人如沐春风。
做完北伐军的安抚工作,他又和蔼地劝勉谢万:“你现在是三军统帅,应该经常和诸位将军一起宴会交谈,将帅关系可以融洽一点。”可谢万习惯了睥睨万物,召集众将时还轻佻地用如意指点着他们,好不容易才夸了一句:“你们都是勇猛的好兵!”将军们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不外乎是为了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谢万如此轻蔑地称之为“兵”,听后无不郁闷,哪肯为主帅效力!
“刻意尚行,离世异俗,高论怨诽,为亢而已矣”,《庄子?刻意》中的这句话,就是谢万的失败之因。刻意标榜自己出身高贵,从不体恤将士,导致他在寿春吃了个大败战。逃跑之前,谢万还不忘索要玉饰马镫,谢安无奈地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需要这样讲究吗?”军中将士战败后一派哗然,起了内讧,想除掉华而不实、领导无方的谢万。谢安求情道:“这样的人应该去作隐士。”将士们看在谢安的情分上,才饶过谢万一死。
谢奕病逝,谢万惨败,为了支撑谢氏门户,谢安终于在年走上了政治的大舞台。他四十岁出仕时,征召他为军司马的,恰是将谢万免职并废为庶人的大司马桓温。身为当世枭雄,桓温早已建立了赫赫功勋:年孤军入蜀剿灭成汉,声名大震;年挥师北伐,收复大片失地,诸国群雄为之心惊胆战;年第二次北伐,收复故都洛阳,可谓朝廷的中流砥柱。
桓温威风凛凛,有大将之风,以他的卓越显赫,当世没有几人能够入眼,然而对谢安却惺惺相惜。有一回他生病了,谢安前去探视,远远望见他庄重高雅的身影,桓温便对身边人叹息道:“我的门里,很久没见到这样的人了。”谢安并没有因此得意忘形,他审时度势,以韬光养晦的沉稳、不露锋芒的柔韧,十多年周旋于朝廷群臣间,并且屡被拔擢,担任了朝廷的吏部尚书。
桓温手下人才济济,“扬州独步王文度(王坦之),后来出人郗嘉宾(郗超)”,当时郗超才二十出头,却城府莫测、智谋渊深,是最被倚重的谋士。桓温权倾一时,对朝臣的生杀予夺,都出自与郗超的谋划。有一天晚上,他们在军帐里共同制定了废黜的名单,第二天一早,桓温就召见王坦之和谢安,把文牍掷给他们看。谢安心情沉重、默默无语,王坦之却直接掷了回去:“废黜的人太多了,明公打算与谁共治天下?”桓温打算提笔删减一些人,不料郗超就在军帐后拉他的衣襟,暗地里悄声阻止。这时风吹开帷幕,谢安含笑道:“郗生真可谓是明公的入幕嘉宾啊。”
郗超的祖父郗鉴曾经官至太尉,而此时父亲郗愔的位望却不如谢安,郗超心怀怨气,正打算给谢安点颜色看看。有一次谢安与王坦之一起去拜访郗超,郗家的奴仆盛气凌人地让他们在门口等候,一直等到太阳都落山了。王坦之一气之下,就打算拂袖而去,谢安却拉住了他的袖子:“就不能为了性命再忍耐一会儿吗?”谢安对政敌表现出的谦卑和诚意,真可谓忍辱负重。他以“知白守辱”的雅量,消除了郗超的猜忌,解除了自己及家族的危险,保全了陈郡谢氏。
(三)举重若轻
谢安盘桓东山时,一次和孙绰等名士泛舟海上,不料午后风云突变、波涛汹涌,一时间众人大惊失色,想要马上返回,只有谢安独自吟啸诗文,若无其事。船夫看他安闲愉悦,便继续向远方划去。风浪愈来愈猛,名士们都坐不住了,惊恐万状地奔忙逃命,小舟像一片落叶在惊涛骇浪间颠簸,谢安从容地说:“如果都这样乱成一团,我们就回不去了。”大家这才平静下来,船得以平安驶回。谢安这种安时处顺的风度、临危不乱的胆量,被誉为足以镇安朝野。
政治的格局变幻无常,东晋小朝廷这艘船,也日益驶近了疾风暴雨的海面。桓温年第三次北伐失利后,年枋头一战又遭到惨败,声望大损。为了重立威名,在郗超的建议下,年(咸安元年),桓温废黜司马奕为海西公,另立司马昱为简文帝。司马昱是典型的傀儡皇帝,被桓温虎视眈眈于卧榻之侧,过了一年就忧惧而死。临终时简文帝写下给桓温的遗诏:“如果太子可以辅佐,就请您辅佐;如果他不成器,您可以自取天下。”
这下后果严重了,对于司马昱来说,被挟制的皇权味同鸡肋,可有可无;然而对于素有“忠君”观念的天下人而言,改朝换代意味着动荡不安,和一场场不可避免的血腥杀戮。东晋在王导执政下,已经形成了“王与马,共天下”的格局。这种典型的士族门阀政治下,士族非常重视培养优秀子弟,在互相制约中维护了权势的平衡,朝政倒比封建君主专制更民主。在与桓温的周旋斗争中,谢安与王坦之表现出超人的胆识与气度,他们的联手作战,使得王谢世家成了稳定大局的顶梁柱。
在这紧急关头,王坦之毅然撕毁遗诏,而谢安则力谏简文帝改写诏书。他们趁桓温不在京都,马上立太子司马曜做了皇帝。年2月,拥兵姑孰的桓温,闻讯简文帝并未如己所愿禅位,盛怒之下,率领大军,兴师问罪,准备杀了王坦之和谢安。吓破了胆的褚太后,赶紧让他们率领文武百官到建康城外的新亭迎接大军。这一着棋无非是丢车保帅,让桓温先杀人出气,免得皇家遭殃。
二月的京城冰雪未消,城外草木凋残,一派肃杀气象。寒风料峭中,文武百官纷纷跪伏在道路两旁,不敢抬头看一眼杀气腾腾的桓温。王坦之到底是个书生,见了这阵仗惊慌失色,汗流浃背,紧张得连笏板都拿倒了。谢安却以他一贯的镇定闲雅走上台阶,旁若无人地高声吟哦起嵇康所作的《洛生咏》。来者不善的桓温,一向欣赏风雅,在“浩浩洪流”这样追寻知音的诗句中,渐渐被谢安旷达自若的风度折服了。
宾主在新亭中对坐,谢安望着桓温已经斑白的两鬓,不禁想到了“木犹如此,人何以堪”的诗句。这位一生征战的迟暮英雄,毕竟是世代交情、多年知遇,既是他维护政局的对手,也是惺惺相惜的知音啊!他不由得百感交集,眼眶蕴泪:“明公多年镇守四方,为国征战,别来可无恙?”桓温也是性情中人,他被谢安真诚的敬重与爱戴之情感动了:“安石,何至于此?”谢安缓缓答道:“我只是回忆起这十多年的旧事,朝廷动荡多事,天下苍生多难,正赖明公扶持啊。”
面对这个胸怀天下、气度旷远的对手,桓温叹息道:“这些年,你在朝廷为官,我浴血征战在外,难道就是天命吗?”谢安看出了桓温的心有不甘,可是与天下人的安宁相比,个人的野心就应该让位啊。他从容沉静地答道:“各安天命!有道之臣,自当驻守四方,流芳百世;何必伏兵帐下,逆天行事,遗臭万年?”
“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临大难而不惧者,圣人之勇也。”(《庄子?秋水》)谢安以超脱个人荣辱的高远气度,征服了带领千军万马的桓温。新亭风波后,政局逐步稳定下来,不久桓温病故,朝廷面临的内乱危机总算过去了。
桓温死后数月,谢安实际上总揽了东晋的朝政。他没有趁机翦灭桓氏家族,仍然信任和重用桓温的弟弟桓冲。桓冲也深明大义,认为自己的德望不及谢安,心甘情愿地以镇守四方为己任。将相关系的协调,保障了政局的稳定,谢安着眼于长远、以和谐安定为重的风范,受到朝廷上下的尊崇。
(四)大美不言
在宰相谢安的主持下,东晋采取了一系列制度上的改革措施。年第一次改革,减免租税,除去宿债,解除劳役,减轻了百姓负担。年第二次改革,御供从俭、百官俸禄减半,削减吏士人,停止一切非军国要事的差役和费用。王夫之这样评价谢安的改革:“均贫富之善术,利在长久而民自得”。由于谢安的正确决策和精心治理,东晋出现了空前稳定的局面,朝廷上下和睦,百姓安居乐业,备战工作有条不紊。
为了抵御前秦的进攻,谢安在长江沿线作了周密的军事部署。在边境建立侨郡、侨州,士兵们平时务农以充军粮,闲时习武,进可攻,退可守,以逸待劳,组成了军事后备力量。谢玄镇守广陵,训练出勇猛善战的“北府兵”,并以刘牢之等为将领,在长江北岸紧紧守卫着京师大门。桓冲驻守长江中下游,防止前秦南面进攻。京师、广陵、夏口形成犄角之势,谢安则坐镇京师,遥控全局。
谢安的名士风度,正是以精心严密的部署为前提的。当苻坚率领百万之师南下,准备投鞭断流的时候,举国震恐,谢安当机立断,建议孝武帝任命谢玄北上抗秦。北府军的精锐之师只有8万,谢玄难免压力巨大。他向叔父请示军机,谢安却不置可否:“你出发后,我会另行下达命令的,你就安心吧。”接着就吩咐准备车马,带着谢玄到山间别墅去下棋。平日下棋,谢玄总是胜着叔父一筹,但这次他却忧心忡忡而无法取胜。对弈完毕,谢安又带他登山漫游,留连忘返,直到夜幕降临才回府。
“吾何以过人哉?吾以其来不可却也,其去不可止也,吾以为得失之非我也,而无忧色而已矣。”(《庄子?田子方》)谢安临危不惧、处变不惊的气度,正源于道家“安时处顺”的思想,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准备,不就可以无忧无惧、处之泰然了吗?
淝水之战,是著名的以弱胜强、以寡敌众的战役。前线的种种变局是谢安能够掌控的吗?我想不可能。然而有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却提前预测了战争的结局:“派谢玄去打战一定能够成功!我曾经和他在桓温府上共事,观察他指挥办事,往往能够人尽其能,连一个跑得快的人,他都会安排去当传令官,依此类推,他一定会建立功勋!”这个人就是谢家的死对头郗超,虽然他与谢玄关系不好,然而在家国大计上的远见卓识,和“不以爱憎匿善”的宽广胸怀,受到当时朝臣们的赞誉。
“以贤临人,未有得人者;以贤下人,未有不得人者。”(《庄子?寓言》)淝水之战的过程,惊险万状,然而谢玄对降将的信任有度,对部下将领的指挥有方,显然是成功的关键。而这一善于用人、协调关系的特质,不也是与谢安一脉相承的吗?
前秦战败后,东晋多年的外患解除了,又一次度过了亡国的危机。谢氏家族的政治地位也随之达到了顶峰,但谢安认为谢氏名位过盛,桓氏失位会招来怨恨,所以建议让桓石民、桓石虔、桓伊等人担任荆州、豫州等州刺史,结果“彼此无怨”。然而承平之世,终究是纨绔子弟的天下。功名极盛的谢安,遭到皇弟司马道子、女婿王国宝(王坦之的儿子)等阴险之徒的陷害,孝武帝渐渐猜忌并疏远谢安。
谢安被迫离开京城,举家搬到广陵附近的新城。当谢安的车辇缓缓驶出建康西州门的时候,病卧车中的谢安,忧伤地对伺候身边的子侄感慨道:“昔日桓温当权,我常担心不能自保。我有一次梦见坐桓温的车走了16里,见到一只白鸡才停下来。坐他的车,预示我替代他的职位;16里,意味着我代居宰相16年而止;白鸡主酉,如今太岁在酉,我的病恐怕是好不了啊!”
66岁的谢安,完成了他驾驭东晋这辆大车16年的使命。他在人世所实现的逍遥之游,不是凌驾于万物之上成为霸主,而是对自我精神和理想的勇敢坚守,是乐天达观而不失担当的坚韧不拔,更是“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而为一”的自然超越。谢安以善待生命的慈悲、宽容对手的博大、掌控政局的智慧、敬畏权力的无私,成就了一个政治家儒道合一、内圣外王的理想人格,千百年来不朽于历史!
作者简介阮莉萍,笔名夏花微尘,中学语文教师,栖居东南海滨,阅读兴趣广泛,涉猎文学、史学、哲学、美学、心理学等多领域。喜爱国学经典,浸润先秦思潮,仰慕魏晋风骨,赏鉴唐诗宋词,评点民国人物。涉猎日久,略有研究,乃以儒道思想解读《世说新语》人物,著有《乌衣巷口夕阳斜——世说新语人物漫笔》,与诸位古典文学爱好者同享魏晋风度之美!本栏编辑:李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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