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

陇东南实力作家联展三十吕润霞

发布时间:2018/9/5 10:12:53   点击数:

吕润霞,年生,甘肃省作协会员,现供职于静宁县文化馆。作品散见于《飞天》《朔方》《延河》《甘肃日报》等报刊,散文入选《新时期甘肃文学作品选》《散文选刊》《中国年度精短散文》《年中国随笔精选》等。已出版散文集《心如流水》。

咀头

文/吕润霞·平凉

庄子像睡着了。

日和夜交替在庄子上飞过,时光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地流过,一个日子一个日子地逝去。也只有在正月,冷不丁才在哪个旮旯里咚咚咚单调地敲一阵子鼓,一锤一锤像是砸在人的心上。或者谁家院子挂在玉米架上的高音喇叭扯一板秦腔震得崖娃娃吼。剩下的日子,庄子一直喑哑着,每一天像是一样又不一样,好比孪生兄弟。

有时从远处往咀头上瞭去,会有一个模糊的人影,要么圪蹴成灰黑的一团,要么斜斜地立成一截枯枝。那可能是庄子前畔的田家老弟兄仨儿。有时老大圪蹴在咀头路畔那棵歪脖子榆树下吧嗒一锅旱烟。多时是老二。老三从来不坐,只在咀头的盘盘路上立一阵子,也抽旱烟,不用烟锅子的,直接撕一绺旧报纸卷个旱烟棒。

那钝刀背一样搁在半山腰的咀头,是庄子西南面来的山和东北面来的山恰好碰面的地方。站在咀头上有一览无余的好处,看得到向庄外延伸的路一直爬到对面的山头,与从另一个方向斜贯下来的老国道汇合了。

咀头的坏处是往死里冻和往死里热。咀头上东南风不避,西北风不避。秋冬里不管哪个方向来的风,嗖喽喽掠过山皮直往人怀里钻,直往人脸上砍,很冷的杀手。夏日里热得人要死要活的,倒没一丝风了,日头把山这面和山那面一视同仁地烤着,咀头成了最毒辣的地盘。要是多呆一阵,能直接榨出人的油来。

田家老弟兄仨儿不怕这些,轮换盘踞在咀头上。冷刀子的风不怕,熬油的热不怕。

田老二

弟兄仨中,田老二是个享福的。

田老二的儿有出息。生了一串搭妮子眼巴巴盼来的这个儿娃,给田老二长了大精神。这娃念书扎实,成材了。山里崽子念成书能把命运翻盘。田老二的儿讨的也是念成书的媳妇。媳妇生了机灵的孙儿,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在城里过着滋润的小日子。

村里还剩下的那几个豁牙的老汉和瘪嘴的老婆子眼红巴巴的,见了田老二都是一齐声地:他二爷,还不到城里跟儿子享福去,老鸹守死狗啊?这山里还有啥守头!

田老二只嘿嘿地笑,露出没一颗牙光溜溜的下牙床,却从来不露一个字儿。弟兄仨都这闷葫芦秉性。

田老二的儿也一再征询他大大的意见,问的遍数多了,老汉不得不给后人吐核儿,说是城里住不惯,说是心里畅快住哪儿都一样。

田老二安分老实地呆在庄子里,认认真真地务着他的两亩地——一绺麦子一绺胡麻一绺玉米一绺洋芋。儿子讹着骂着把几十亩地送给亲戚庄家种了,剩下的这两亩,是老汉下了牛劲才拦住后人让留下来的。种惯了几十亩地,这两亩地还有啥拿人的?田老二多时就到咀头的歪脖子榆树下,圪蹴在路畔抽旱烟,有意无意地看着向村外延伸的路一直爬到对面的山头上去。

和庄里其他老汉老婆子相比,田老二用来磨叽的时间很多。老汉在场院里把他喝茶的硬柴劈得一样长短一样粗细,码得四方四正。把院子打扫得干净的流窜进来的鸡都不好意思拉屎。把地头的粪肥拍打得像小孩子玩的积木。再没事干了,田老二就只能到咀头去,吸烟锅,看向村外延伸的路一直爬到对面的山头上去。

有时,田老二碰见老大愁眉苦脸地圪蹴在咀头路边发呆,会默默地掏出烟袋褡褡给大哥的烟嘴里装一锅,之后自顾着往山顶上爬。弟兄俩很少一块儿坐坐。一个八十三一个七十九,耳朵都背得像塞了石子,坐一块说话比扛架子车还吃力。

有时,田老二会碰见老三两眼空空地站在咀头上抽旱烟棒。弟兄俩也只相视一笑,田老二继续往山顶爬。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田老二才在咀头上安安生生地蹲下来。老大、老三和庄里其他老人活多得像绞成团的麻绳解不开,这咀头多时就是田老二的了。

田老二一个人蹲在咀头上,有时三五个月儿子一家偶尔回来,在梁顶上下车,往村子里张望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咀头上的那个黑点。起初并不在意,次数一多,一家三口就知道那个黑点八九不离十是老爷子。

田老爷子自然也最先发现了那一家三口,咧开嘴一下子露出了他早磨得光溜溜的下牙床。

到儿孙一家短暂地逗留几个时辰返城,老汉和老婆子把娃娃们送到咀头后会被拦住。老汉便蹲下来抽旱烟,老婆子袖手站在一边。直到儿子一家爬上对面的梁顶,坐上车,老两口仍旧蹲着站着。谁也不知这俩老人啥时才回到被他们丢在身后的庄子。

儿子每次回来,大包小包,烟酒糖茶,需要的、能供应的,差不多都给他和老婆子带来了。村里的那些老人看在眼里,明白田老二是个享福的。

田老二多时霸占着咀头,庄里那些老人也都看见了,田老二要多清闲有多清闲。

老汉就这样一年四季西北风不避东南风不避大太阳不避,多时在咀头上蹲着。

有时,只是坐坐。有时,很偶然的,他会等到儿孙一家回来看他和老婆子。那样的时刻,田老二总会情不自禁地咧开嘴,一下子露出他那早磨得光溜溜的下牙床。

田老三

弟兄仨中,田老三就是个干活的老伙计。

田老三七十六了,照样踏实耐劳得像家里养的那一对耕牛。

家里的活计除了耕牛的份儿,剩下的全是田老三和老婆子的。俩儿子另家,老两口另给了二儿子。二儿子一家去县城也是好些年了。四口人在县城租房住,大人在工程队干小工,两个孩子上城里的中小学。当初进城主要是因为俩孩子上学,这是二儿子决定的事。老婆子有点不舍得孙子,田老三嘴上不吭,心里可是非常乐意。娃在城里上学,出息肯定大些。村里的学校,都没一个娃娃了,早成了村铺。比做学校时修饰得还好,只是冷清得瘆人。

自打二儿子一家进城,田老三老两口又和年轻那阵一样管用了,就像丢到地上的滚珠儿,嘣噔噔地停不住。多时看见俩人被汗灰泥土浆裹了的两只眼嘣愣嘣愣的,有些光气儿。

十几亩地,麦子玉米洋芋莜麦荞麦胡麻,啥都种着。耕地送粪锄草收割打碾,山梁梁上的庄稼,时新的器械多时用不成,务养的道术多少年也没多大改变,老汉老婆子每一样活计都得打手里过。猫老不逼鼠,人老了降不住活,就老是淌汗。汗淌在洋芋蔓上淌在麦码子上淌在各处儿。

隔几个周末,二儿子一个人或一家子会回来一趟。最先的时候是二儿子开着三轮,这几年换成小轿车了,听说手续办全跑起来花了三万多。二儿子一个人或一家子每次走的时候,先前是在三轮的车箱里,田老三帮着儿子媳妇架上了白面、洋芋、清油、白菜和骚葱。后来是在小轿车的后备箱里,塞进了这些东西。当然,不是每一次样样都装,缺啥拿啥,少啥补啥。

这样子好些年了。

一年四季,田老三和他的老婆子差不多一直扎在庄子里,扎在十几亩地里,就像地边上的冰草一样牢实。连镇上的集市都不用去了,粮食蔬菜油籽都是自家地里产的,盐醋酱油庄里拳头大的小卖铺里样样都有。几年里老两口只去过县城两回,一回是老婆子拉痢疾大意了,脱水昏迷,镇上的卫生院不搭手,二儿子接到他大的电话医院救治。一回是田老三做前列腺手术,医院小住了几天。再一年到头,田老三和老婆子像放了跑绳的老辘轳一样一直咯吱吱地在庄子里轮转着。

只是,一些周末,感觉到二儿子或儿子一家子有可能要回来,干活歇缓的间隙,田老三会瞅空到咀头上转悠转悠——不像老大和老二那样踏实地圪蹴在路畔,而是在咀头上随便立一霎儿。一棒旱烟的功夫,老婆子就已经喊开了:他爷爷,牛没草了圈还没垫,你浪啥浪?从远处往咀头上瞭见的那截枯树枝,立马就朝庄子里移去了。

如此看来,庄子前畔的田家老弟兄仨儿,还真爱到咀头上来。

至于庄子后沟垴那几户里七老八瘫的老汉老婆子,儿孙们成年差不多也都在外打工的打工,念书的念书,基本不着家,老人们同样被乱七八糟的活计绊着,再者腿脚本来就不灵便,便常年不来咀头张望。这么一来,就只有离得近些的这田家老弟兄仨儿,把个咀头占着。

咀头毕竟是庄子里最豁亮的地方——眼前是庄里通往外面和外面通往庄子的盘盘路。转身即是庄子。

爱上咀头的田家老弟兄仨儿,一年四季就这么不经意地轮换着盘踞在咀头上。冷刀子的风不怕,熬油的热不怕。

吕润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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