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庄子 >> 庄子版本 >> 关于秦汉隐逸,老庄们不爱做官,隐士
我国古代隐逸现象发生得很早,可谓由来己久。
秦汉时期的隐逸,正是在先秦隐逸的基础上发展而来。同时由于时代变化、具体社会原因的不同,这一时期又出现一些新情况,呈现出一些新特点。
秦汉隐逸的原因跟其它任何时期、王朝的隐逸现象一样,秦汉隐逸的发生不是偶然的,而有其深刻的历背景,同时因各自具体环境、个人经历的不同,隐士之间也有所差异。
应该说明的是,关于秦汉隐逸发生的背景,刘泽华先生主编的《士人与社会(秦汉魏晋南北朝卷)》第五章《秦汉隐士》讨论过,文章主要从专制的角度剖析。我们也注意到这一原因,但着重讨论春秋战国、秦汉士人自我感受的前后差异,同时指出先秦隐逸思想、隐士典型等因素的影响。
01首先,秦汉统一专制建立,士人生活的历史大舞台发生了巨变,是秦汉隐逸现象发生的主要原因
士阶层崛起、独立于春秋战国。这一时期礼坏乐崩、王纲解纽,社会经历了一场从未有过的大变革,周天子名存实亡,诸侯间的争霸、兼并战争随之而起。各国竞争激烈,人才的作用显弥足珍贵,“六国之时,贤才之臣,入楚楚重,出齐齐轻,为赵赵完,畔魏魏伤。”诸侯国君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一改西周的世卿世禄选官模式,主动招贤纳士。
公元前年,秦始皇扫六合而一统,建立起中央集权的封建专制王朝,这也意味着原来自由环境的逐渐消失。为加强专制,树立君主权威,秦政府相继制定相关制度、法律,有意识地约束士人言行,如设置徘傍罪、妄言罪、妖言罪,制定《游士律》等法规,严格限制士人活动,“游士在,亡符,居县货一甲,卒岁,责之。”
汉代提供的环境虽然相对宽松,但并没有也不可能改变君主专制,以及士人自由空间萎缩、社会地位日渐下降这一事实,西汉初年文人邹阳曾上书梁孝王说:“今夫天下布衣穷居之士,身在贫贱,虽蒙尧、舜之术,挟伊、管之辩,怀龙逢、比干之意,欲尽忠当位之君,而素无根抵之容,虽竭精神,欲开忠信,辅人主之治,则人主必有按剑相眄之迹,是使布衣不得为枯木朽株之资也。”从藐视王侯到被王侯藐视,前后可谓天壤之别,正是汉代士人生存状况巨变的生动写照。
扬雄也喟叹过这种差异:夫上世之士,或解缚而相,或释褐而傅;或倚夷门而笑,或横江潭而渔;或七十说而不遇,或立谈间而封侯;或枉千乘于陋巷,或拥彗而先驱。是以士颇得信其舌而奋其笔,窒隙蹈瑕而无所诎也。当今县令不请士,郡守不迎师,群卿不揖客,将相不俛眉;言奇者见疑,行殊者得辟,是以欲谈者宛舌而固声,欲行者拟足而投迹。向使上世之士处乎今,策非甲科,行非孝廉,举非方正,独可抗疏,时道是非,高得待诏,下触闻罢,又安得青紫?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身处变化了的时代,士人们表现出来的不适感与压力感,显而易见。即使在被后人广泛赞誉的西汉中期盛世也是如此,如司马迁、董仲舒分别作有《悲士不遇赋》、《士不遇赋》,感叹时移世迁,仕途尴尬,“进退之惟谷”、“屈意从人,悲吾徒矣。
另一方面,国家集权与统一结束了诸侯纷争的格局,主动求仕、“士无常君”己不可能。唐代诗人韩愈在《后廿九日复上书》中讨论过这一问题,他说:“(古之士)所以重于自进者:以其于周不可,则去之鲁;于鲁不可,则去之齐;于齐不可,则去之宋之郑之秦之楚也。今天下一君,四海一国,舍乎此则夷狄矣,去父母之邦矣;故士之行道者不得于朝,则山林而已矣。”秦汉“天下一君”,士人唯有求仕于封建王朝或退隐两途。
在进退两难的困境下,士人对于仕途的选择也出现“得于朝”与“山林而已”的分化。有的顺应大势,明知“伴君如伴虎”,也进取求仕,建功立名,并试图用士人的标准去规范、影响统治者。
有的虽然身在朝廷,但始终无法摆脱压抑之感,时常流露出苦闷、归隐的情绪,隐逸成了他们的精神向往(如东方朔、扬雄);有的在仕途遭遇挫折后放弃仕于君”的追求,转而“志于道”,退隐山林(如王符);有的基本上无意官场,在出仕、守道矛盾中坚守自由与独立人格,终生隐遁不仕(如严遵、严光)。
02其次,先秦“传统”的影响
这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先秦部分隐士为秦汉士人所推崇和效仿;二是先秦隐逸思想的影响。
先秦涌现出一批典范性隐士,有相机而动的吕尚,坚守节操、“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兄弟,个性鲜明的楚狂接舆;而被司马迁称为“隐君子”的老子、逍遥游的庄子更是后世公认的大隐者。他们或善于进退,或独立不群,其逍遥自在的处世方式与人生态度,以及品行的高洁,为秦汉隐士所仿效,如梁鸿“仰慕前世高士”,法真要“蹈老氏之高踪”,张楷“行慕原宪,操拟夷、齐,轻贵乐贱,窜迹幽薮,高志确然,独拔群俗”。还有不少人“师彼庄周”,以庄子为榜样,愿意过无拘无束的生活。
先秦不仅存在众多隐士典范,而且形成了丰富的隐逸思想,尤以《周易》中的隐逸思想、儒道两家的隐逸思想最为突出。
作为六经之首的《周易》,多处讨论隐逸问题,《蛊上九》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这句爻辞常被后世引用,古今易学家一致认为是讲隐逸的,“此隐居不仕之意。古人筮仕,若遇此爻,则勿仕可也。”又如《乾文言》释“潜龙勿用”:“龙,德而隐者也。不易世,不成名,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大过象》亦曰:“君子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系辞上》对隐逸问题育一个更为精炼的概括,“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已经将隐逸看成人生的一个主要选择,并上升到了“道”的高度。
儒家强调积极用世、学而优则仕,设计了一套社会治理、人性完善的理论。
但是儒家入仕有自己的原则,《论语》说:“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关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可见它以“邦有道”为基本前提,并非仅仅为了“谋食”。一旦这个前提消失,宁可安贫守道,也不屈于富贵生活,“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而“守道”的一个主要途径就是退隐,“无道则隐”、“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到孟子时,儒家仕、隐之间这种选择变得更为灵活,“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
道家主张适性自然、无欲无为,其思想内涵与隐逸最为暗合。如果说老子讲“无为”的目的是“无不为”,带有一定入世色彩的话,那么到庄子那里已经变成彻底的“无为”了。庄子超然物外,无意追名逐利;他重视生命的本真,深恶痛绝因名利而伤身害性的行为,“重生则利轻”,所以推崇绝对的不仕,那些“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的人,事实上仍留恋名利,不是真正的隐士。
庄子倡导的彻底的隐逸观,为不得志、不如意的人们提供了“一种精神境界”,曾被冯友兰先生赞为“隐士思想的总结”同时,庄子不仅是隐逸的提倡者,也是隐逸的实践者。他任情使性,肆意河畔,不愿为世俗所累;面对楚王的厚聘,他公然说:“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不论是《周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的君子之道,还是儒家的“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抑或道家的无为、自然,都是我国古代隐逸思想的滥觞,它们首次对隐逸问题进行了较为全面的论述,对秦汉以及后世士人影响深远。
《周易》、儒家的隐逸观为秦汉儒生提供了暂时的精神出路,如果“道不行”,可以隐居待时,而不必一意求仕。道家轻外在物欲、重内心世界的人生态度则成了后世士人的精神支柱与精神家园(如秦汉时期的好道者基本隐居不出,而且大多终生不仕)。总之,以儒、道隐逸观为主的先秦隐逸思想,是秦汉士人走向隐逸的思想渊源与“历史依据”。
03其它具体原因
自隐逸现象出现后,隐士类型就不是单一的。《论语微子》记载的几位隐士,孔子划分为三大类,“不降其志,不辱其身”的伯夷、叔齐,“言中伦,行中虑”的柳下惠、少连,“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的虞仲、夷逸。
同样,由于具体历史条件、各人情况的不同,隐士归隐的原因也不一样,扬雄在《法言渊骞》中曾用“隐道多端”来形容先秦到西汉的隐士,归纳为“不逢其时”、“恐罹害”、“禄隐”(贪婪利禄的朝隐)等。西汉之后的隐逸更复杂,或是隐居以求其志,或是回避以全其道,或是静己以镇其躁,或是去危以图其安,或是祐俗以动其概,或是疯物以激其清。两汉之际、东汉一代的隐逸的确如上所言,类型多样,原因不一。
概言之,影响秦汉时期隐逸的具体原因主要有:社会动荡(如秦汉、两汉之际的战舌匕)、皇权统治日渐腐朽(如西汉后期、东汉后期的统治危机)、王朝更替(如王莽篡权)、社会思潮与社会风气(如黄老思想、习经风气、孝道之风、隐逸风尚等)、政府的尊隐(如东汉初年对隐士的大力嘉奖),以及士人的不同习性(“性分所至”)、不同经历所导致的隐逸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