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

施百忍庄子逍遥游的境界与功夫

发布时间:2021/3/15 13:34:09   点击数:

文/施百忍

老子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可见“常道”与“常名”难以言说。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论语·公冶长》)夫子之文章,有《诗》、《书》、《礼》、《乐》,夫子之言性与天道,有《易》、《春秋》。这里,子贡感慨孔子讲的性与天道很抽象,但也可以接受。合而言之,“常道”、“常名”虽难以言说,但古圣先贤还是各言其说。

就庄子而言,可以说他是以鲲鹏之象来影射“常道”的。鲲,虽处人迹罕至的北冥,却沉潜勿用,经历潜修;鹏,鲲的蜕化,在“海运”时开始南徙。其中,不能忽视“水之积也厚”,“风之积也厚”的功夫,没有下足够深的功夫,就不足以“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又怎能“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以图南”呢?

这样,当鲲化鹏后从北海飞往南海时,我们看到了生命的升华与空间的切换。司马迁《史记》载:

楚威王闻庄周贤,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庄周笑谓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大庙。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子亟去,无污我。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阅读司马迁记录的这段文献,重点在庄子不为重利尊位所羁。与庄子同时的孟子,则有“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乎哉”的充实。(《孟子·公孙丑下》)进一步说,战国时代虽有诸侯混战,争霸天下的强力,但也有坚持仁义,尊重生命的庄、孟。

庄子既不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那么,他的运思则从孔孟的人间秩序重建回归于道体的形上体认。于是,鲲化鹏后从“北幽冥”飞向“南启明”成了庄子的自我写照。然而,庄子是否就这样远离人世呢?我们不妨再看看: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这是描述大鹏在九万里高空看见的情景。如果我们愿意借助鹏的眼光看看原来的我,我们将看到什么呢?那如同野马似的空中游气、游尘一样飘忽的是什么呢?天色苍苍,那是天空真正的颜色吗?还是因为遥远而看不到尽头呢?这使我们想起屈原在《离骚》中的句子:

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

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

乱曰:

已矣哉!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

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为了便于理解,抄录金开诚先生译文如下:

上升到天空,在大放光明的境界中,忽然居高临下瞥见了故乡;

我的仆人悲伤,马也怀恋,弓起身子顿住马蹄,再三回顾不肯往前。

尾声:

罢了!楚国没有贤人,不能理解我,我又何必怀恋这故国?

既然和他们不可能实现良好的政治,我将追随彭咸,投水死去。

庄子说,哀莫大于心死。(《庄子·田子方》)屈原在大光明的境界中瞧见楚国的真相,最后决定以身殉国,维持常道。庄子则独具慧眼,寓言大鹏,从九万里的高空看清人间真相。然而,庄子还在大地上,庄子虽可辞官,但庄子仍旧和他所处的时代紧密联系。于是,他只能选择“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的生活。(《庄子·人间世》)

之所以不可奈何,是因为“有待”。从那些适意自足的小动物如蝉、小鸟,到不知一天的朝菌,不知一年的寒蝉,再到自言自语的鴳雀,生命的局限显而易见。在努力超越中,又有像宋荣子的人生境界,列子的御风而行,然而,这也未能免于“有待”。庄子认为,逍遥游的境界是从“有己,有功,有名”到“无己,无功,无名”的转化,即“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无己、无功、无名使人从积重难返的人间世返回自足、空灵、平安的生命本身。生命本身乃天地之正。天地化育万物,万物各尽其性。这样,方能乘其正而游于无穷。

当庄子再以“越人断发文身”、“许由不受天下”、“姑射山上的神人”三组重言来表述无己、无功、无名的逍遥境界时,我们也想起孟子见梁惠王时所说的第一句话“王何必曰利?”(《孟子·梁惠王上》)在《庄子》的内七篇中,亦有《应帝王》一篇,也就是说,庄、孟言说的对象是帝王而非普通百姓。普通百姓,必须先有恒产,然后才有恒心。(《孟子·滕文公上》)可见,只有掌握公共资源的帝王具备了无己、无功、无名的人生境界,人间世才有希望。

吊诡的是,帝王也罢,常人也好,皆因“有待”而有其地位,叫人从“有待”转向“无待”,简直要了命。其实,并非“无待”要命,而是“有待”者的“蓬之心”,解了“蓬之心”,自能“无待”。这在“惠施的大葫芦”中,庄子讨论了“无用之用”。接着,又在“宋人的秘方”中进一步讲述了“有用之用”。这使我们看到朴素本份的生命之真:睡到自然醒,活到自然死。

最后,庄子再以“野猫、黄鼠狼和斄牛”的不同命运与“惠施的大樗树”警示“有待”的危险与“无待”的逍遥。耍小聪明,贪小便宜的野猫和黄鼠狼往往要赔上性命,看似无用的斄牛,却保持了生命的厚重。大家知道,在一个重利尊位的社会,若想保持生命的独立性,很可能像惠施的大樗树那样“无用”。但庄子主动地选择了“无用”,因为他知道这是在“无待”的常道中自然生长。

蓦然回首,当世人在利与位的羁绊下不得不劳碌终生时,庄子却无拘无束,无牵无挂地散步于树旁,安闲自在地睡卧于大树下。这与“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以及姑射神人“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的“游”是相通的。自此,庄子的精神生命从大鹏的超然脱俗回到了人间世的朴素自在,这是居于道体上的心灵自由。

庄子的心灵自由,不离“安之若命”。《名画录》中记载:

“宋宗炳,字少文,善书画,好山水。西涉荆巫,南登衡岳,因结宇衡山,以疾还江陵,叹曰:‘老疾俱至,名山恐难遍游,当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凡所游历,皆图于壁,坐卧向之。”

宗炳在年老时澄怀观道,以“卧游”赏会山水,可以说深得庄子逍遥游的精神了。对于常人而言,尊重生命,独辟蹊径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其实也是一种不错的人生态度。就庄子“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的选择来看,人生真正的乐趣,亦在于思维敏捷,忠厚诚实,平凡生活,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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