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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子百家提倡道、德、仁、义、礼、智、信、勇、法、术、势、王道、仁政、兼爱、尚贤、大同、小康……
每一个概念的背后都蕴含着深刻的思想。这些思想是对整个人类文明和人类道德使命的思考。这些思考变成了文明的成果积淀下来,这些积淀最后就成了人类生存的价值观和价值基础。并且,形成了独特的民族特色。
“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这是孔子描述的春秋时代。
“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且王者之不作,未有疏于此时者也;民之憔悴于虐政,未有甚于此时者也。”——这是孟子对战国时代的评价。
春秋战国,是一个血与火的时代,是一个兴衰存亡的时代。但却也是中国人精神和人格蓬蓬勃勃的时代。
孟子还曾这样说他的时代:“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
圣王之权没有了,诸侯自以为王。圣王之义没有了,诸子自以为是。所以,这时代,两类人最活跃:诸侯诸子。
诸侯争霸,诸子争鸣。
诸侯争夺的是子女玉帛,土地城池,“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孟子破口大骂:率土地而食人肉,善战者服上刑!
诸子争鸣的是仁义礼法,天道人性。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察古人之全。惜乎贤圣不明,道德不一,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庄子仰天浩叹:道术已为天下裂!
争霸的结果是,天下版图尽入于秦。
争鸣的结果是,天下学术终归于法。
结果是悲剧,过程却被历史一再回味。
1.紫气东来老子
司马迁曾在《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中这样记述:
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
“以自隐无名为务”,这句话有意思。因为人须已显行迹已有名声,才有隐藏行迹埋没名声这样一层烦恼,否则,历史上漫漫而来又漫漶而去的芸芸众生何其多耶,谁又需要一门专门的学问来泯灭行迹名声。盖老子当是当代大名人,后来孔子不远数百里求教洛邑,也可印证。
作为周朝的档案馆馆长,见周之衰,便黯然离去。离开了周,老子去哪里呢?据说是出关去西域了。出的关据说就是函谷关。
函谷关当初大概在今天的河南灵宝县,后来关口移到了今天的河南新安县。这里两山对峙,中间一条小路,因为路在山谷中,既深又险要,好像在函子里一样,所以取名为函谷关。
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
既然老子要无名自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著作昭示众生。如果没有此时此地此人,没有这个瞬间,《道德经》一书就没有了。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把此一瞬间,不仅看作老子的瞬间,更要看成是中国哲学的破茧而出的瞬间。石破天惊逗秋雨。天雨粟,鬼夜哭!
大概也是觉得这个瞬间的非同寻常,司马贞索隐引刘向《列仙传》,给这个瞬间一个玄之又玄的序幕:
老子西游,关令尹喜望见有紫气浮关,而老子果乘青牛而过也。
据说这位关令尹喜也是周之大夫,也是一个隐德行仁的高人。他预先望见有紫气东来,知道将有真人经过,便留意观察东来行人,果然迎得老子。尹喜对老子说,你要从人间隐退了。在你远行之前,为我们留下你的思想吧。
司马迁接着叙道: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所终。
老子的生平,对我们而言,是无始无终的:我们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到了哪里去。我们不知他的生,也不知他的死。他自己说“出生入死”,他好像是来自宇宙中某一个星球的高度发达的物种,在我们这个星球的东方落脚,然后,又飞升而去。据说,甘肃临洮的“超然台”,就是他的飞升之所。
后来道教的仙人,都是以“飞升”的方式离开这个星球。难道道士们就是一群来自星星的你?
老子,他或许还在那个星星上远眺地球。会有一声叹息来自天庭吗?他还记得他留在这个地球上的五千言吗?它们已经成为全人类的智慧渊薮。
2.东鲁杏坛孔子
据说孔子也曾经有这样的去意。他曾经感叹: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但最终没有成行,他只是离开了鲁国,周游列国,被当时人讽刺为“避人之士”。老了,还是回到鲁国,整理六经。孔子没有老子的决绝。他也曾经对着一位卫国的隐士叹息自己:“果哉!末之难矣。”——他真果决啊!我做不到啊!
其实,在老子被尹喜强迫留下五千言之前,孔子也曾用他的方式纠缠过老子,让他留下教诲。
《史记·老子韩非列传》有这样一则动人的故事:
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老子曰:“……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身。”
这是老子和孔子两个人的瞬间,也是两种思想、两种学派、两种思维范式互相碰撞的瞬间。阴性的老子和阳性的孔子相撞击,如同天空的雷电,瞬间照亮黑暗的历史天幕。
此刻的老子,估计应该在六十岁左右吧,孔子,三十四岁。面对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后生,老子不动声色地点出两个字:藏愚。
其实,愚就是藏,把智慧藏起来,把才华藏起来,把志向藏起来,把理想藏起来。藏不是没有,不是放弃,是一种含蓄而坚定的保持。“愚”,不是智慧的缺乏,而是智慧的“收藏”,不是智慧的不足,而是智慧的收敛,不是智慧的麻木,而是智慧的蛰伏。
此时的孔子,学问有了,志向有了,眼界胸襟都有了。但是,还缺乏一种东西:弹性的性格。孔子见老子,是孔子人生的一个瞬间。这个瞬间,如同滚烫的生铁突然淬火,获得了更多的特质。
此后的孔子,阳刚依旧,阔大依旧,但多了一分从容淡定、轻松自在。
《庄子·渔父》云: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絃歌鼓琴,奏曲未半。
曲阜孔庙里,即有一个杏坛赫然矗立。但细揣庄子之意,他笔下的“杏坛”,不过是孔子带着弟子从茂密浓郁的森林中走出,恰好碰到的一个水边高台而已,此水即是渔父打渔之地,谋生之所而隐居之处,芦苇丰茂,绝无可能在鲁国都之内。也就是说,“杏坛”,本来就只是庄子随口诌出的一个词,绝无可能是孔子专门讲学之所,则今天孔庙里的杏坛,就只能是后人望文生物而造出来的。顾炎武说:“《庄子》书凡述孔子,皆是寓言,渔父不必有其人,杏坛不必有其地。即有之,亦在水上苇间、依陂旁渚之地,不在鲁国之中也明矣。”(《日知录·卷三十一》)
但是,一个道家人物随口诌出的词,为什么却被坐实,一个虚构的寓言,如何竟然成为历史?其实原因非常简单:这个寓言,不是生活的真实,但却有着本质上的真实;不是物理上的真实,却是精神上的真实——它确实是孔子日常教学生涯的高度概括。
孔子的私学,与弟子切磋琢磨的日常生活,实现了人类生活有可能达到的现实与精神、物理与心灵的圆融。这种圆融,已经超越了物理之真与伦理之善,而达到极致的境界:美。真与善的纯粹之境,就是美。
庄子,毕竟是手眼通天的极致高人,他感受到了孔子生活方式的诗意,他直觉到了孔子日常生活中蕴含着人类生活的大美。他看到了,他情不自禁地喊出:美啊!请停留一下!
最后,他用自己的文字,让这个美永恒停留:眼前春水,身后杏花,白云在天,清风在袖,落花依草,弟子围坐——这虚构的一时胜境,从此成为一个民族永恒的灵境,孔子和他的弟子们,永在此境,弹琴,歌唱,笑语盈盈。——这其实就是天堂的模样。
三十岁的孔子,从社会的最底层已经进入鲁国的上层甚至可以进入太庙,在仕途一派光明的时候,突然放弃这一切,转而创立私学,开启人类教育的新纪元,把文明的星星之火点燃?他领悟到了什么样的历史使命?
老子走了,孔子来了。
老子因失望而离去,孔子为拯救而到来。
老子是史前史的后记,充满叹息和诅咒。《道德经》作为历史的总结,智慧高超,但冷静到冷酷。
孔子是新纪元的序言,充满期待和勉励。《论语》作为新历史的开篇,仁德蔼然,热心到热切。
老子留给我们巨大黝黑的背影,孔子展露给我们宽广明亮的前额。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朱熹《朱子语类》卷九十三记下了这句话,并在后面有一句说明:“唐子西尝于一邮亭梁间见此语。”唐子西,唐庚(~),字子西,眉州(今四川眉山)人,《唐子西文录》记载:“蜀道馆舍壁间题一联云:‘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不知何人诗也。”
对孔子的精神境界体悟得最为深刻描叙得最为到位也最为诗意的,总是这些“不知何人”的人:说孔子是“天下之木铎”的,是无名氏;说孔子是“丧家狗”的,是无名氏;说孔子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的,也是无名氏。
他们都感受到了孔子的真精神。
我们不都是无名氏?我们的内心,不也感受到了孔子?不也听到了他的声音,感觉到了他的心跳,体贴到了他的温暖?
3.庄周梦蝶庄子
庄子在一个黑夜里,在他的土屋中想象并描写了孔子的杏坛。他肯定意识到了,这是历史的瞬间,是人类文明的瞬间。
其实,他也有他光芒万丈的瞬间。
《史记》说庄子“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窥,然其要本归於老子之言。”老庄并称一如孔孟连及。庄子固然尊敬孔子,但他最为向慕的,还是老子。
《孔子世家》里,还记载了老子送给孔子的临别赠言:
为人子者毋以有己,为人臣者毋以有己。
其实,我一直想把这两句话中的“子”和“臣”两个字去掉,从而两句成一句——“为人者毋以有己”。
这不是我自作聪明,删改前贤嘉言。庄子早就这样改了,他的句子比我的更简洁,只有三个字——吾丧我。
吾——即自我的本体,本来的自我。
我——附寄于“吾”的自以为是的观念、知识、经验、是非、好恶等等“成见”“成心”。
“我”总是遮蔽着“吾”,不仅使“吾”不能与世界赤诚相见,无法互相洞开;反而使得“吾”认“我”为“吾”,“我”把“吾”李代桃僵了。
使“吾”遮蔽,让“我”嚣张的,莫过于功名利禄。
讲到这里,我们来看看属于庄子的瞬间——
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
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
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
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这确实是典型的庄子的瞬间。对于体制来说,老子是身处其中而离开,庄子是身处其外而不入。这两者似同而实异:身处其中而离开者,是出于失望;身处其外而不入者,是出于无望。一个是由有入无,一个是本来即无。盖庄子,较之老子,对体制的道德属性更其绝望,他是避世之士,而老子,其实还只是避人之士——与孔子其实差不多。老子出关,孔子去鲁;老子远去西域而以华夏化胡,孔子欲居九夷而用君子除陋,其实,两人都还是有一番作为之心。鲁迅看得明白:
故自史迁以来,均谓周之要本,归于老子之言。然老子尚欲言有无,别修短,知白黑,而措意于天下;周则欲并有无修短白黑而一之,以大归于“混沌”,其“不谴是非”“外死生”“无终始”,胥此意也。中国出世之说,至此乃始圆备。(《汉文学史纲要·老庄》)
需要说明的是,中国传统儒道文化之“出世”,并非印度佛教之“出世”。中国儒道之出世,乃是弃绝体制;印度佛教之出世,乃是跳出轮回。儒道之出世,并非出伦理,只是出体制;不是出人生,恰恰相反,是要一个更好的人生。《道德经》之小国寡民,陶渊明之《桃花源记》,都是为了更好的人生而设计,都是为了更好的人生而眺望。
我们看到,无论是老子的“小国寡民”,还是陶渊明的“桃花源”,都是无国无君而有人伦父子。儒道之出世,不过是拒绝公共生活影响私人生活,不使公共责任影响个人逍遥,不让职事之鞅掌限制个人之自由,更不愿体制之污浊亵渎个人之名节。个人逍遥本来只是一种审美境界,但是由于体制本身的道德属性往往负面,背离体制就显得正面,而那些对着体制背转身去的人,也往往确实是背转体制的那一分肮脏与非人性,为此他们还要承受巨大的物质上的损失。于是,他们就获得了道德上与审美上的双重意义——道德意义是在肮脏的世界保持一分干净;审美意义是个人自由具有无与伦比的价值。
说到“逍遥”,我们就不能不说庄子了。翻开庄子,第一篇就是《逍遥游》。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逍遥游》)
庄子的价值,在于为人类开拓出一个经验之外的世界,并且告诫我们,使我们不自由的,恰恰是我们的经验和知识。
逍遥游,就是无牵无挂的自由,就是绝对自由。但是,庄子用的是这样的词:无待。
何为待?——待者,恃也,凭借,依赖。
何为无待?——就是无恃,无所凭借。
人生最常见的待什么?待知识。待经验。待常识。
但是,庄子偏偏告诉我们,不能依赖知识、经验、常识等等,甚至你读他的文章,他都暗示你,不要带着成见、经验、知识进来。
试想,带着经验和常识,我们如何能读这样的文字?经验、常识与理性,如何能容忍和接受这样的文字?
庄子的出现,拓展了我们的世界和视界。
孔子讲日常伦理,他要我们踏实而真诚地生活。
庄子大言,讲经验之外的世界,他在教我们超凡绝俗地生活。
但庄子最独特的贡献,还是他教会我们如何去死。
庄子《大宗师》有言:“死生,命也。”
死亡是一个现实的事件,但死后的世界却是一个非现实的世界。所以,孔子这样的白癜风假期不白过青少年白癜风爱心救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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