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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的幽默
——读陈寅恪《柳如是别传》
文
冯川
学者的缺乏幽默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事实的另一面则是:真正的大学者却往往最善于幽默。陈寅恪是一代学术大家,然其篇幅最大、份量最重的一部历史考证《柳如是别传》,却以其“忽庄忽谐、亦文亦史”(见该书最后的偈语)的风格,在我眼中成为颇具荒诞色彩的“黑色幽默”。
这位史学大师荒诞就荒诞在:当众多学者都在古为今用地做那种为政治斗争需要、阶级斗争需要服务的研究时,他却以游戏的态度,纯粹为了满足个人的需要,去考证三百年前一个妓女的生平。——以史学大师之身分,他肯定知道历史研究是一件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事情,却仍然以一位孤独老人对于精神游戏的固执,去做那种最荒唐、最无用的事情。这件事虚掷了他十年时间,他却在终于完成这项庞大的喜剧工程后(全书三卷,共八十万字,基本上用文言写成),说自己对自己的工作感到“沾沾自喜”。
这种怪诞的行径,把那些一直在从事“严肃”工作的同行气得发昏。一位受人尊敬的教授甚至向上面打报告说,如果不剥夺陈寅恪著书立说的资格(其时已经剥夺了陈寅恪著作出版的权利),他就要退出学界,回家种地(言下大有“从此天下无文章”的暗示)。——可惜,这位不入流的学者并没有回家种地,他后来仍在那里浪费国家宝贵的科研经费。
从叙事学的角度看,陈寅恪的幽默,往往表现为在严谨的论述中突然横插一句令人发笑的妙语。例如当考证到妓女柳如是与诗人陈子龙的关系时,由于史料的缺乏,不能确知柳如是是否确因不能见容于陈夫人而很快离开陈家,陈寅恪便索性称,在这方面,他“既非负古代家属委员会之责者”,当然也就用不着把一切具体细节都搞得清清楚楚——顺便便挖苦了一下“古代的家属委员会”。
又如:当考证至某权贵的后人附庸风雅涉足妓院,用三十两金子仅换得柳如是两声冷笑时,陈寅恪竟评论说:前人有千金一笑之说,“此蠢人所费仅三十金,而换得河东君之两笑,诚可谓‘价廉物美’矣,岂得目之为蠢哉?”
以今天的观点,陈寅恪的著作,称得上是典型的“无用之学”。(不过,判断有用无用的标准,却取决于个人究竟有无幽默的权利。)不同于一些学术机构把人文学术说成是服务于政治斗争的“科研”,陈寅恪引用项莲生的一句话,说自己的著书立说纯粹是“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这话让人想起了庄子,庄子的写作也完全是为了游戏,为了满足自己。(司马迁说他是“自恣以适己”。)尽管如此,这位一再声称自己是“无用之材”的庄子,却的确为中国文化做出了贡献,不但一直是历代文人灵感的源泉,而且至今养活着不少教授学者。
*冯川,四川大学中文系教授,四川大学锦城学院终身教授。本文原载《信息日报》,.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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