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庄子 >> 庄子推荐 >> 于钟华微言书法与庄周论书
01
书之乐本于道
庄生与?游于涡水之上。庄生曰:“吾迩来南北行走,多观书者,终不若此鯈鱼出游从容,享书之乐也。”
?诧,问曰:“子非书者,安知其不享书之乐哉?”遂挥毫数字大如斗。庄生曰:“子呼号濡墨,不过咬金三板斧,无他,唯手熟耳。”
?静心屏气,精笔仿右军数字作龙跳虎卧态。庄生曰:“此处子绣花,针来线去,无他,但精细耳!子悖书之乐也远矣!”
?汗下如雨,揖而曰:“请子示愚书之乐。”庄生隐机太息,面水而叹曰,“书之乐失久矣。书之乐本于道,道之不彰,人陷于物,为物所伤,乐亦自隐也。故知道者必达于理,达于理者必明于权,明于权者不以物害己,不以物害己,则近于乐。若庖丁之中道而行,依乎天理,因其固然,提笔驰墨,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自亦合乎桑林之舞,中于经首之会,此乃書之乐也……”
?闻庄生言,如登春台,如享太牢,颐颐然汗不复出,回首转身,庄生离去久矣,遂记其语于此。
庄子《养生主·庖丁解牛》句:“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以书论解为:书法的神韵只能感受,而不是能用眼睛看得到的。反过来,欲书有神韵,书写时手不能随眼睛亦步亦趋地运动,须敢于游离出眼睛甚至感官之外,眼睛没看到,我照样在写。试想,既是“神”,如何能是肉眼所能看到的呢?所以,看着写不行,欲在作品中去看神也不行。
02
明道而后识法
吾邑庄子《养生主·庖丁解牛》一句“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千年以来多有误解,其枢在一“进”字,人皆解为“过”意,故庄生之道蔽矣,独明人释憨山释为“用”也,“言臣始非专于技,盖先学乎道,以悟物有自然天理之妙,故施用之于技耳。”
憨山,明末高僧也。玄妙之论非玄通之人不能解,玄通之人解之,世人犹自不能解也。书者,玄妙者也,右军而后,可有“憨山”哉!
《庄子·大宗师》云:“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此中医、文章、拳术之源,书法亦不例外。具体在于找出天人合一之如何合一处,轻轻一动,道生而术出矣。
庄子《知北游》载:“大马之捶钩者,年八十矣,而不失钩芒。大马曰:‘子巧与?有道与?’曰:‘臣有守也。臣之年二十而好捶钩,于物无视也,非钩无察也。’是用之者,假不用者也,以长得其用,而况乎无不用者乎!物孰不资焉!”捶钩如此,书岂外乎哉!习书者能于物无视,非书不察,守其精,全其神,久之自能入神致用也。
庄子《养生主·庖丁解牛》有云:“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今人多以族庖、良庖为庖丁解牛之必经阶段。事实上,庖丁从解牛之始即非族庖、良庖,其间有着本质的区别,即庖丁所言“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故?以为,习书首在于明道,明道而后识法,识法而后方可临帖也。欲以临帖而识法、进道,殆矣。
03
知道者必达于理
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鲲与鹏,一者为鱼,一者为鸟,或游于淵,或翔于天。鱼大而化为鸟,“万类霜天竞自由”是也。故昔人论书每有“如鱼游水”、“飞鸟出林”之语,无他,喻知用笔之自由也。细思之,用笔亦有沉潜与凌虚之别,能与两者之间转化者,或真入乎自由之境也,“大而化之之谓圣”,其右军之谓欤。
庄子《骈拇》云:“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钩,直者不以绳,圆者不以规,方者不以矩,附离不以胶漆,约束不以绳索。故天下诱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会庄周意,而知?叔篆法也。
吾邑老子《道德经》二十三章云:“从事于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天者同于天。”“天”、“道”、“德”三者皆自然之物也,人须接引,必以无为,方期自行降临自身。此无为者何?庄子《天下篇》云:“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谓之圣人。”有所宗,守其本,入其门,兆于变化,此无为之为也,正所谓右军之为书圣者也。
《庄子·秋水》云:“知道者必达于理,达于理者必明于权,明于权者不以物害己。”书人知道、达理、明权,自不会因书而伤自身,今书人多有颈椎、腰椎、肩膀之病者当于此思之。
04
持笔入纸如鱼在水
士之所志者,道也,故书教能疏通知远,今之书人多以匠人为志,故以“道”为假大空,以求技为务实也。吾邑庄子尝言“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是以适近者不能知远,往一望之地,所见者无道,只物耳,终日埋头于物者,虽亦放于自得之场,然物、道有别,其所为者非书也,只写字耳。
午间写作倦怠,翻庄生《逍遥游》以自适,不觉入梦。忽遇庄生,?问曰:“子之所谓逍摇游者何也?”曰:“抛书方可言。”?抛书出梦,问:“子可言矣!”曰:“子虽抛书,意实在书,姑为汝言之。逍者,依乎笔之物理,行笔无凝滞。摇者,随顺手之生理,挥动无抵触。游者,持笔入纸如鱼在水自由自在。此三意在人不在书,去私意入乎梦可也,梦醒则逍摇不再也。”?惊起出梦,不复见庄生,惟《逍遥游》卷于阳光下熠熠生辉。
庄子曰:“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我每作书论读。大舟者,书法也;水,学识也。人见大舟如何如何,难见负舟之水,然无水之积厚,何来舟之行稳致远。庄子每重“负”,人皆重于“正”,重“正”者身在舟中,重“负”者人在空中。升之愈高,离之愈远,则舟水不见,万物为一也。一者,道也。
庄子说“书以道事”即是指书写的时间性,这里的时间乃是原始的时间。在一个事件中,人被“逼迫”着书写,是为“道事”而书写,此时的书写才是书写本身,为书写而书写恰不是书写本身。在“道事”之中,事情之发生的时机和机缘烘托、连带着书写本身现身,此即书写的时间性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