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

庄子奥义研讨会实录

发布时间:2020/1/1 21:10:32   点击数:

庄学三书即将重版,敬请期待

《庄子奥义》研讨会专辑

张远山《庄子奥义》首发式暨研讨会,于年12月27日,在海南省三亚市游牧虎度假公寓举行。江苏文艺出版社社长黄小初主持,责任编辑黄孝阳、作者张远山与会,十几位学者、作家、读者出席。《中国青年报》、《中华读书报》、《新京报》、《海南日报》、《珠海特区报》、天涯网站等媒体特派记者到场采访。

现场发言记录,均经本人审阅确认,或整理为正式评论。大部分已在媒体发表。以下按现场发言顺序排列。

01张远山的作品是免检产品黄小初(江苏文艺出版社社长)

我首先要感谢周实先生。正是因为当年周实先生创办的《书屋》杂志,使我认识了远山。

作为一个出版人,我一直想,我们出版社应该拥有像远山这样的作者。远山这样的作者,是每一个有理想的出版社,应该追求的作者。但是远山这几年躲进小楼成一统,研究他的庄子,所以我遍寻他,寻不到。我问过很多人怎么找张远山,找不到。(徐晋如插话:问我就行了。众笑。)

直到今年,我们的编辑黄孝阳跟我说,组到一本张远山研究庄子的书。我不假思索地说:张远山的书一定要出,跟庄子没关系,主要是跟张远山有关系。当时我也不知道这本书是什么样子,但我觉得张远山的作品,基本上是免检产品。现在看了以后,我觉得这本书是一本巨著,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结论,是一本有价值的书,至于它的价值在哪里,应该有待于在座各位专家来评判。

今天的主角应该是远山,我不应该喧宾夺主。下面还是请远山说一说,说一说写这本书的甘苦。

02作者把书交出来,就成了批斗对象张远山(《庄子奥义》作者)

我应该不是主角。作者把书交出来,就成了批斗对象。作者想说的话,都已经在书里了。这本书确实写得很辛苦。我非常慎重,一直不敢写。因为看不懂《庄子》,只能去找各种各样的解释,看无穷无尽的版本,还是没把握。觉得很疑惑:古今那么多人都喜欢《庄子》,古代诗论画论,诗词曲赋,成语口语,有无数出自庄子的字眼,足证很多人喜欢。但这样一本大家喜欢的书,却有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大家都不懂。不懂却喜欢,这就很有意思。我这个人一根筋,就想搞清楚:第一是为什么我对自己不懂的东西却会喜欢,第二是那么多人也像我一样把握不大,不怎么完全懂它,为什么照样喜欢。我就想搞清楚这个谜。当时还不知道这个谜,其实是“中国之谜”。

我就不断去找各种各样的资料、材料,因为靠拍脑袋没用。刚才小初兄说我还有点才情,自己拍脑袋写点生活感悟,可能靠才情还能对付一下,但要弄懂《庄子》不能靠拍脑袋,否则就成了所谓“心得”。研究《庄子》不能靠“心得”,所以我花了二十五年,看了无穷的书。我们小时候无书可读,读到的第一本《庄子》,就是我序言里面写的,是跟一个大学同学偶然交换到的王夫之《庄子解》,看得七荤八素。后来就是等一部一部经典,包括各种各样《庄子》注本,不断重新出版。在这一过程中,中国学术在近二三十年里也有进展,比如说马王堆帛书、郭店竹简的出土,尽管没有《庄子》,但有与《庄子》相关的《老子》。王国维先生主张两重证据法,认为现代学术必须纸上的材料跟地下的材料结合起来。

我在自己根本没有意识的情况下,逐渐从一个随心所欲的读书人,偶尔写几个字的人,慢慢变成了做一项学术研究。其实我是出于兴趣,因为喜欢才去研究。我没想到自己会被人认为是一个学者,但是媒体对我的定位近年有了变化,原来大多把我定位为作家,现在越来越多的媒体把我定位为学者。我自己是无意识的,媒体记者可能更敏感。我不知不觉地上了这条贼船,庄子这条贼船。因为我喜欢庄子正是贼喜欢。我研究庄子的一个大概结论,就是刚才小初兄所讲的一个大胆结论,让人难以置信的结论:我认为庄子在秦始皇建立君主专制之前,第一个意识到了未来中国文化的可能走向,预见到了专制制度的弊端。这是我的阐释,是否经得起推敲要大家评判,但我不是拍脑袋的乱猜。

写书过程中,阅读了很多版本,积累了很多资料。学术不能靠猜测来让大家信服。刚才小初兄说是巨著,这我不敢当,但这本书后面拖着的材料,确实是巨大的。这些材料我不可能在书里全部引用,为此我特地创办了庄子江湖网站,把基础材料展示给大家看。喜欢《庄子》的人,对《庄子奥义》有质疑的人,可以到网站上看看,我的大胆结论后面,依据是什么。庄子江湖网的第一块,就是白文七种,有郭庆藩版,王先谦版,刘文典版,王叔岷版等等,包括目前影响比较大的陈鼓应版。还把各家的注释罗列出来,供大家比较,质疑。

为了方便大家参详这个“中国之谜”,网站特地设计了比较框,打开郭庆藩版的白文,旁边另有一个文本框,可以点开陈鼓应版的白文进行比较,也可以点开我的版本进行比较,看看有什么不同。他们的庄子白文,跟我的庄子白文差别很大。有时候差一两个字,有时候断句不一样,意思就完全不一样。造成这种不一样的最大嫌疑犯,我认为是郭象,他的作案留下了大量证据。可能原文被毁尸灭迹了,但他的注文就是证据。我研究《庄子》,最后变成了破案。

《庄子奥义》是建立在实证基础上的一个猜想,这一猜想是否合理还要大家评判。我是起诉人,不是法官。法官是所有的读者。今天有那么多学者、作家出席研讨会,我非常高兴,很多是我仰慕的前辈。我读过在座每位嘉宾的作品。我读书速度很快,阅读量就比较大,几十年如一日,什么别的事也不干,就干读书一件事,所以不仅读过上百个版本的《庄子》,在座嘉宾的书也都读过,往往还读过不止一本。虽然大家见面很少,用庄子的话说是“相忘于江湖”,但今天所有愿意到这里来看一看这本书,做一做这本书的判官的人,可以用庄子的八个字来形容,都是“莫逆于心,相视而笑”的朋友,精神上是相通的。

学术上可以有争议,甚至可以不同意我的观点,但是每个人根本相通的就是,都想做一个自由的人。“自由”这一理念,庄子有过很好的表述,叫做“自适其适”。每个人成为“自适其适”的人,就有个性,就很丰富,就是庄子所说的“吹万不同”。这样大家在一起聊天,喝酒,随便做什么,都可以非常快乐。所以小初兄、孝阳兄很辛苦地做了这本书,游牧虎度假公寓的朋友,为这次研讨会做了大量准备工作,很多人为这次聚会付出了心血,但是最终并非单单为了读我这本书。庄子或任何人关于“自由”的理论,最终要看实践。实践高于理论。今天请大家到这儿来,其实是请大家来逍遥游,来玩。看庄子的书,包括看我讲庄子的书,都是为了玩,只要大家有逍遥游的感觉,就可以了。下面请各位看一看,说一说,我这本书怎么样,是不是有助于大家逍遥游。谢谢大家!

03不奈卮言夜涌泉——张远山《庄子奥义》读后徐晋如(学者,北京)

读完至友张远山的《庄子奥义》,我感到许多话都不必再说,无比地茫然与欣喜。

这种茫然与欣喜,简单说是读书人的幸福,而我也曾不止一次地与之相逢:在读李白的《古风五十九首》时,在读龚自珍的《己亥杂诗》时,在读李劼的《历史文化的全息图像——论〈红楼梦〉》时,现在,它又像一位森林中的小精灵,在我的面前蹦跳着,活泼泼地。

初读《庄子》,至今已一十三年。我说自己“平生议论,不出庄周尼采之间”(拙著《胡马集》自序),龚自珍说他是“庄骚两灵鬼,盘踞肝肠深”,其实也正是我心灵的写照。曾有学生问我,老师既然以治儒家政治学为志业,何以又对庄子如此推崇?我回答道:对我而言,儒学提供的是“oughtto”的政治蓝图,而庄子却提供了生命的态度。儒家政治学,是我在慎重比较了各种政治哲学之后的理性选择,而对庄子生命哲学的认同,则完全是一见钟情。

尽管如此,我得承认,对于庄子这样一位磅礴于宇宙间的思想巨星,我未敢称能测其崖略。因为我的思维偏向于情感、审美,而殊乏思辨之力。我能够毫不费力地理解庄子的生命态度,但我始终无法从庄子的寓言中读出更多的寄托。幸好有张远山。他濡染大笔,思力绝伦,为我们重构了庄子和他的时代,读竟《庄子奥义》,许多横亘心头多年的疑惑,由此一扫而光。

首先是关于庄子是否承认绝对真理的问题。很多年来,只要一说到绝对真理,就一定有人骂这是专制主义。固然,邪恶的专制者总爱把自己的意旨定义为绝对真理,但绝对真理与专制主义之间,何尝可以划上等号。近世民主思潮大行于世,庄子被认为是齐万物、泯是非的民主理论先驱,他们最爱引用的话是“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仿佛庄子从来不相信有绝对真理的存在,更不相信价值观念存在真伪高下之辨。这完全不符合我读《庄子》的直觉,如果庄子真是这样想,他就只能是一乡之愿人,如何装点得起轴心时代的天空?但我的思辨能力的欠缺使得我很难就此谬见提出有力的反驳。而远山做到了。他令人信服地阐释了《逍遥游》小大之辨的奥义,指出:庄子是以道极视点观察万物。“在道极视点下,除了绝对大又绝对小的‘道’,‘道’所萌生的‘万物’,不可能绝对‘大’或绝对‘小’,仅有相对‘大’或相对‘小’。”“在道极视点下,‘小知之外复有至小之知——‘无知’,‘大知’之外复有至人之知——‘至知’。”道,是庄子心中的绝对真理。庄子笔下的小大之辨,绝非要证明人与人等为无知,因为如果小大之间,并无本质区别,其必然的后果便是人类不再有超越性的追求,“向上一路”变为梦呓。西方自由主义的左派最爱说承认人的普遍无知是自由的根本前提,而这样的后果便是物质文明极大丰富的同时,人类的精神和审美普遍下流化。更有甚者,无知者会用“我和你是一样的”这句话当作革命纲领,以实施对行高于世者的淘汰。拙文《论无知的道德和暴虐》(收入徐晋如著《人苏世——北大第一保守派思想文录》一书,台湾风云时代出版有限公司年1月)于此论之甚详,兹不赘述。

其次,是关于庄子的精神究竟在《逍遥游》还是在《齐物论》的问题。曾与一位在学问上我很景仰的前辈学人论学六小时,那固然是生命中难得的愉悦之旅,但谈到庄子,他认为庄子的要旨即在齐物论。我虽心存疑惑而口未直言。后与业师陈沚斋先生言及,他高声道:“庄子的要旨是《逍遥游》!”以后又见多家注释,皆以《齐物论》为庄学要旨,心更疑而不能为之说。今读远山所论,乃更确信庄子之要旨在逍遥,而齐物之论,仍是对逍遥的补充与发挥。

聂绀弩有两句诗:“最解庄生齐物论,无非物论本非齐”。这是他寓哭骂于嘻笑的惯技。作为一个老左翼作家,平等观念是他一生信膺不疑的至高理想,然而现实是“物论不齐”,所以他才说,庄子之所以写《齐物论》,其原因无非是“物论本非齐”。对于聂氏的人生和诗作,我都很不喜欢,我不能相信,他这样的人会是真正的庄学之友,更何况,在我看来,平等是从来不存在也永远不会有的,人类应该追求的是公正而非平等。潘光旦先生曾著文《平等驳议》,畅快淋漓地指出,平等观点有百害而无一利,潘先生当然是我最景仰的学者之一,但我以为庄子一定有着比潘先生更高的智商。既然潘先生都能看出的问题,庄子绝不可能看不出来。而远山在《〈齐物论〉奥义》开首,即指明:齐物论,当读如齐物/论,“‘齐物’之‘物’是大共名,囊括一切实物,包括物类、人类。一切实物均属‘德’。‘道’是一切物德的终极抽象。物德之量为道分施,因而万物不齐一,万物不相等,这是俗谛层面的人间视点;物德之质与道同质,因而万物齐一,万物齐等,这是真谛层面的道极观点。”以此看来,潘光旦先生之反平等,是俗谛层面的大知,而聂绀弩之要求平等,庄学注释家们要整齐“物论”的观点,是俗谛层面的小知乃至无知。

《庄子奥义》解开的我的最重要的谜团,是庄子与道家的关系问题。但在这个问题上,我的理解与远山或有不同。历来老庄并称,但我始终是好庄而不好老。读《老子》,总感到一种森冷,从来无法卒章,但读《庄子》,却觉得生命力的充盈。后读张舜徽先生《周秦道论发微》一著,始真正读懂了《老子》。我的看法是,《老子》一书是中国专制主义的总渊薮,是中华专制文化的邪恶之根,由老子而到韩非,专制思想发展到登峰造极。以前我总是不能理解,何以在道法一脉的专制思想体系里,竟然会有庄子那样的人物出现。现在读《庄子奥义》,不是远山的结论,而是远山的思维方式启发了我,使我意识到,庄子实为思想界“旧瓶装新酒”的先驱,他所讲的道,与老子的道完全不同,老子的道,完全为最高统治者一人服务,而庄子的道,却为着每一颗向往自由、自往超越的心灵。

杭州的天气阴冷潮湿,西湖边风雨如磐,行箧以远山《庄子奥义》一书相随,实有不知人间何世之感。分明想起《己亥杂诗》第一首中便说:“著书何似观心贤,不奈卮言夜涌泉。”这位古典时代最后一位庄子之友,正和远山一样,为着所有向往自由、自往超越的心灵,卮言泉涌。

04张远山的“逍遥游”周实(《书屋》前主编,作家,长沙)

很高兴远山的《庄子奥义》出版了,这是值得祝贺的事情。

匆匆读过,或者说,一目十行读过之后,我的感觉,八个字:出其不意,惊叹不已。就像从前读《庄子》,感觉也是这八字:出其不意,惊叹不已。

好多年前,我曾编发远山写的《寓言的密码》,那本书的销售不错,反映也是相当良好,书出版后立即被台湾的书商买走了版权。那时,我们谈到庄子,谈到庄子的所思所想如果能够发扬光大,如果真的深入人心,那中国恐怕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庄子在我的心目之中,主要是崇尚自然的。庄子认为儒家礼乐以及刑政乃至仁义道德的学说都是矫揉造作的,都是违反自然的,都是束缚人性的。庄子的文辞汪洋恣肆,波诡云谲,出其不意,大多数人不好理解,王公大人也不能用。庄子真是一个奇人,他的书也是部奇书。至于他为什么这样,为何如此崇尚自然,鄙视孔孟,文辞诡谲,他的思想文辞之间又有一些什么联系,这些联系最终构成一个什么样的体系,这个体系所对立的又是一个怎样的体系,这种体系对立的结果会是一个什么结果,我就没有再深入了。

远山是很深入了的。他的这本《庄子奥义》就是一个非常的证明。

我之所以说是非常,是说是在远山之前,还没有人对于庄子,尤其是他的内七篇,这样读过,这样想过,这样写过,而且写成了一本书。光是补脱文,删衍文,订讹文,移正错简,更正文字,纠正标点,就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想想他所复原的、反复校勘、标点的《庄子》(虽然只在这本书中看到他所引用的部分),我就不得不叹服他的耐心和细心。

这种耐心和细心真是近乎一种傻的。正是因了这种傻,远山才能持久地独自走在千百年的支离破碎的庄学迷宫,抓住郭象篡改的黑手,破解庄子设置的密码,面对庄子,相视而笑。这笑正如远山所说,真的是莫逆于心的,真的是心心相印的。

写出《庄子奥义》的远山与未写《庄子奥义》的远山,会有什么不同呢?想来应该是不同的。士别三日须刮目相看。我刮目后所看到的,是他设计的“庄子工程”,除了这本《庄子奥义》,跟进的是《外杂篇精义》、《内七篇卮言》、《外杂篇卮言》、《庄子复原本注译》(内、外、杂,三册)、《至人庄子全传》、《庄子与诸子》、《诸子与诸侯》、《战国纪年厘正》、《十日并出——轴心时代的太阳》。在这后来的九本书中,我最想看《庄子全传》。我想依远山的文学才能,至人庄子会从远古鲜活地站到我们面前。

看完这本《庄子奥义》,我的感受当然很多,但我脑中最鲜明的,还是那位庖丁解牛。我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远山恰恰相反,庖丁是将全牛解体,远山是将破碎复原,两人所做虽不一样,知行合一却是相同,都是用心去感受,都是凝神在做事,都“以无厚入有间”,“游刃有余”,“逍遥游”。

远山的这本《庄子奥义》就是一次“逍遥游”。

我祝福他在今后更加逍遥地“逍遥游”。

徐晋如、周实、余世存在三亚《庄子奥义》研讨会

05自由江湖的虚实——读张远山《庄子奥义》余世存(学者,北京)一

在当下无数的写作者中间,张远山称得上独特。他不属于各种类型化的职业写作:比如专业业余一类的作家、学者学子教授、新左派自由派知识分子、报刊评论员、自由撰稿人,等等。写作之于他多是一种生活的经验和表达,是一种生命的完善形式。因此,不仅他的文章当得起“敬业”,而且他的尊严、敏感也直接向读者呈现。因为属人而不属类,他跟世界的关系更多是一种自然的呼应,他的存在之声更多是自然而然的收获。他没有暴发、暴热、爆炒。他的写作范围极广,政治、语言、思维、文化、经济、影视、国际关系,他都有所涉猎,但他又极为固执地守着启蒙时代的言说风格,即一个作家的本色,朴素、明理,他拒绝征圣作文,代圣立言,以学理分析问题,因为他自己就是思维坚实的生命体,他自己就是学理。

这是我几年前在一篇未完成的小文里所写的一小段,后来因故没有写完。我跟远山联系不算多,但大概知道他的生活方式。他的写作目的性极强,我在最初的交流中隐约猜到他的关怀,借用马悦然先生的一句话说,他的心在先秦。借用张远山读者的话说,他有“试图恢复先秦诸子思维的磅礴思力”,有“脚踢三山五岳的气概”,借用庄子的话说,他由现实出发,变化多端,怒而飞,终则将徙于先秦或说“南溟”。

在近年的写作里,张远山开始点题,他一再提及庄子对他的影响,甚至说他写任何书都是为了弘扬庄学。由此可见先秦诸子尤其庄子在张远山心中的重要性。

读张远山的《庄子奥义》,跟着张远山的思路看一遍庄子。最初的印象是想起了尼采在《权力意志》中明确宣告的:“我要叙述的是往后两个世纪的历史。我描述的是即将到来,而且不可能以其他形式到来的事物:虚无主义的降临。这部历史目前就能加以讨论。因为必要性本身已经出现。未来正以一百种迹象倾诉着自己。”

张远山明确告诉我们:他要叙述的是千年间被遮蔽的庄子奥义。《庄子》一书遭到了以郭象为首的儒家注疏者长达一千七百年的篡改曲解,致使庄学奥义千古沉埋,鲜有知者。在刘文典、闻一多、王叔岷等庄学前辈的基础上,校勘出近真的庄子。经他校勘的“内七篇”,总计补脱文98字,删衍文82字,订讹文67字,移正错简字,更正文字误倒15处。厘正通假字、异体字字,篇内重复不计。纠正重大错误标点10处,小误不计其数。复原近真的“内七篇”,总计字。

张远山笔下的庄子是尼采那样的先知,张远山坐实的庄子如此明确宣言:他要叙述的是往后千年间的中国历史。他要描述的是即将到来,而且不可能以其他形式到来的事物:专制主义的降临。

这样还原性的发明发见在张远山那里不可胜数。跟道教尊奉南华真人不同,跟传统中国文士喜好庄子不同,张远山的工作,是把庄子作为一种安身立命的思想资源,提供给中国社会的精英大众,甚至全球化时代的文明人类。

传统文明经典的命运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话题。比如《旧约》《新约》的正典化、经典化就经历了几百年的过程,一批圣徒、使徒、贤士、牧师前赴后继,翻译、辩经、问难、会议,从而不仅确立了基督教的经典体系,而且给社会大众提供了立身处世的背景文本、生存共识,或说思想资源。同时,圣经的确立,也给犹太教和伊斯兰教经典体系的进化,起到了直接促进的作用。这些文明社会无论如何与时俱进,他们的精英和民众有一个可通约的文本资源,他们的经典。

轴心时代的中国经典传播大概算是一个例外,老子庄子是早有预感的先知,庄子预言说,道术为天下裂。除了孔子学说演变为“儒术”为人所尊外,大部分经典的传播“花果飘零”,在师徒、书院之间流布,墨子、公孙龙子等等甚至无人传承,惠施、杨朱更是文本都失传。即使传统中国儒术在皇权的推动下进行普及,我们的士农工商阶层从中得到的仍只是片断,是如黑格尔说的“一些善良的、老练的、道德的教训”。何况即使这样的片断,也有着见仁见智的分歧,儒分为八,墨离为三;跟圣经具有的神正目的论和彼岸世界不同,传统中国人很少能从自家的经典中获得一个完整世界的图景。即使体制化后的儒术,也有着汉儒宋儒的分别,从董仲舒到朱熹,每个人强作解人,成就了其为秕糠陶铸下的圣贤。

进入近代、现代,先秦经典的命运更为曲折。一切经典都是历史叙事,所谓六经皆史,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所谓世界是平的;但近现代中国上演现代化叙事而有着可观的权宜之计,这一现代化进程先后宣布了跟传统、西化等等文明资源的决裂,先秦经典因为科举被废除以及随后的新文化运动而遭到废弃。丰富的经典及其中国史被简化,以至于今天中国人谈论自家文化,号称有五千年或万年历史,但生存之简陋实如无家教之人。

关于传统中国经典,最可叹息的事实仍在于,现代化进程有百年启蒙之功,但经典仍是一笔糊涂账,一笔众说纷纭的烂污账。以学人士子角度,读论语有钱穆的、杨伯峻的、李泽厚的、南怀谨的、李零的等几十家版本,读老子有任继愈的、陈鼓应的、杨鹏的等几十家版本……学子如此“往而不返”,不免伊于胡底,那么大众呢?老百姓呢?他们也只能得到一点儿教训了。

我曾经断言:“我国知识精英的一个误区,就在对经典的态度上过于着相。也许他们想过要传播大道,但他们有意无意抬高了大道之圣境,他们也更多地希望自己的名字跟大道、圣人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直到今天,论语也好、道德经也好、周易也好,中国先秦的经典仍属于‘六经注我’或‘我注六经’式的各家各派的。由此想到了历史上中国的高僧大德为翻译佛经的故事,还有中外传教士翻译圣经的传奇,他们都做了了不起的工作,但他们大多是默默无闻地奉献了,他们很少把自己的名字硬放在经典的首页或扉页,他们的态度是虔敬的。他们是经典和大众之间真正的中间物,是桥梁。他们一方面熟习经典,一方面面对大众。”

这样比附中国经典跟圣经佛经,当然有所偏颇。何况传统中国经典的现代转化过程远未完成,借助于其他经典文明的思维工具,对传统中国经典的把握甚至有优势捷径。虽然整理国故的提倡者多走了弯路,但我们可以肯定,传统中国经典,无论老子孔子庄子孟子等等,都最终属于大众,属于文明社会的每一个体。就像不少出国门者对人家问起孔子老子有印象一样,我们中国人也最终会对自家的先贤致以敬意。

在无体制或学术圈的支持下,张远山孤独地研读庄子数十年,这种收获的初步成果就是《庄子奥义》。与其说张远山是以学者的姿态进入庄学领域,不如说他是以一个现代普通中国人的身份与庄子交友。数十年的交情非浅,因此张远山谈论庄子自不同于一般的学者。如果说一般学者谈论庄子多是客观的表述,远山的谈论就带了感情;一般学者多是神而玄之,故作高深,远山的谈论则要通俗得多。庄子这样的经典叙事,在张远山笔下,仍只是先知个人因时应世的寓言式表达。如果一般学者谈论中国经典让人更多想到的是附会二字,那么张远山谈论庄子更多让人想到的是坐实。

张远山被人称为当代中国最具有逻辑思维能力的作家。他坐实的庄子奥义在其思维层面几乎完全自恰,从考据、训诂、义理、词章等角度来挑剔他的庄子也似乎无济于事。学究们爱较真于庄子的一字一句的本义,诗人们则被庄子语言的迷离汪洋所吸引,人们都从庄子宝山各有所得。而张远山则是试图站在文明史的制高点上,对庄子进行总体性解释,还原了一个轴心时代中国人所具有的与上帝争胜的人生创造。

在西周、春秋数百年间“板荡”的过程中,所谓礼乐崩坏,中国人的思维意识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崇天”一类的对上帝、天的信仰,在此期间转化为对其怀疑,以及对人道的看重;诗经中出现了不少对天的咒骂诗句。“民为神主”的原则,甚至人定胜天的思想也开始产生。封建礼治时代的终结,使得遵循千年之久的上层社会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变故,巫史、公门、贵族、大夫士等阶层人物成为过去,上层社会甚至出现了一系列先知为这个时代送行。从芮伯夫,到叔向,到季札,这些先知预言人事的机会和能力空前绝后,但他们大多无补于时,无济于事,无力为一个衰败的季世及其未来立心立命;他们多只是为随后来临的老庄孔墨孟韩诸子开辟了道路。在当时,人生多艰,民众更只是君王争霸游戏中的工具而已。

生活在战国时代的庄子,可以说四顾苍茫,一无凭借。如果说先知们还有公门巨族、有贵族传统,甚至有君王们可以依靠,孔子墨子们对君王还有幻想或权宜,新时代的鄙夫小人可以暴发地忠实于军功王霸等富贵小康游戏,那么庄子则走向另外一条道路,因为一无依傍使他能够大鹏扶摇九万里背负青天看到天地正色。他在无数先知们的基础上,获得了人的自觉。这种自觉使他较同时或先后的先秦诸子更彻底地把握了文明和人性的秘密,他看到了先知们所依靠之虚妄,也看到人性的宿命,人的无知和有限之知会导向一个什么样的王权统治。

庄子把目光投向了未来。尽管他有弟子,但他和弟子们都知道,这不是他们的时代。庄子和弟子们所要做的工作,就是表达秘密和真相,以待来者,如君子明夷之际而待另外时空的知己,能够叩访,能够悠然神会,莫逆于心。

这个工作是如此出色,以至于中国文化千年幽暗,仍有庄子安慰了向上的精神。庄子成为“轴心时代”东方大陆上进行“哲学突破”的最高峰之一。相比于其他高峰,庄子思维大大超前了。如果说所有为人类社会立言立法的宗教领袖、巨子圣贤都能及物,及时地用世报世,至少能被王朝、阶层、民众等假借,但庄子是最不可被假借的。他超前于时代,超前于文明社会,也超前于遭受文化污染和匮乏之苦的精英和民众。

庄子是先知意义上的尼采、布莱希特、帕斯捷尔纳克。尼采已如前述。布莱希特在《致后代人》诗中开篇即说:的确,我生活在黑暗的时代。帕斯捷尔纳克则借耶稣之口同样坚信,“三天后,我将复活”:所有的时代将从黑暗中涌出,像木排,像商队的木船,依次涌来,接受我的审判。是的,所有那些秕糠般的尧舜、朝三似的猴子、嗒焉丧圣人父母如丧天下的民众,以及那些代大匠斫的大知小知们,都接受了人性的最高审判。

庄子同样是先知意义上的哈耶克和波普尔。后两者贴近极权社会观察,可以从容思考《通向奴役之路》《致命的自负》和《通过知识获得解放》,所有这些命题都在庄子那里考虑过了。庄子没有观察的对象,只有片断的历史、名词和形迹可疑的人性萌芽。但庄子以简驭繁,完全把握住专制社会里的种种丑态和罪苦的命运。比起西方哲人的繁复论证,庄子有着寸铁锻造拷问人心的力量。

庄子也是先知意义上的海德格尔和萨特,存在与时间,存在与虚无,在庄子那里有着最温暖的关怀。

从张远山还原的庄子看来,两千年来的读庄者都误读了他。

有意误读的郭象就是要把他读成儒学的应声虫,即使那些积极的仁人志士也误解了庄子,他们把庄子提供的生命哲学当作无政府主义者、虚无主义、悲观主义、消极者、人生失败者的呓语,直到今天,老庄虚无几乎成了中国学术的常识。比如当代中国的学校教育在谈到《兰亭集序》时仍不忘贬评庄子:“作者接上文‘死生亦大矣’提出‘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的观点,认为‘有生就有死’,对于生死说得如此痛切,虽有悲观消极情绪,但在当时是难能可贵的,批判了老庄哲学中的虚无主义世界观。”那些在专制罗网里突围不得的文士们则把他读成了虚无主义者。在谈到苏轼的《前赤壁赋》时仍不忘贬评老庄:“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作者认为,若以不变的观点看事物,事物和人类都是无穷的。既然客观世界是这样的,那么我们又何必去羡慕滔滔长江的无穷尽呢?何必自寻苦恼去哀叹人生的短暂呢?由此,作者的忧愁得到解脱。这番含有哲学意味的议论,说得多么旷达超脱!可使人们的胸怀开阔,从人生无常的苦恼中解脱出来。当然,作者受时代的限制,其“变”与“不变”的观点,不是唯物的,是老庄哲学中虚无主义思想的表现。

这种可笑的误读使得民族的集体无意识中对人生正义和社会正义悬置不论,对似乎“从来如此”的人生社会很少追问。合群而大而热闹的社会及其专制生活成为人们生活的前提,个性自由和精神独立的天性被遮蔽了,而专制中国也就成为孔孟道德遮羞下的丛林社会,成为刑名交错、意识形态粉墨登场的潜规则社会。庄子的自由情怀因此只是少数先觉心中的秘密,庄子成为他们生活在如万古长夜梦寐中的知己。

张远山在书中揭示了自由中国的信仰情怀。在张远山看来,传统中国的辉煌,多仰赖于庄子留下的精神火种。“两千余年来,热爱自由、痛恨专制的无数爱庄者,即便未能融会贯通,但偶得一鳞一爪,便足以安身立命。正是百行诸业的无数能工巧匠、江湖豪杰,以及陶渊明、李笠翁、金圣叹、曹雪芹等远离庙堂、逍遥江湖的间世异人,还有司马迁、嵇叔夜、阮嗣宗、李太白、苏东坡等身在庙堂、心在江湖的文化巨人,创造了绚烂璀璨的中国古典文化。”“郭象的篡改曲解,丝毫未能撼动《庄子》成为江湖中国至高无上、无可替代的文化圣经。”

在所有的误读中,真正的核心价值不会被误读,真正的读者甚至在误读中参与了天才及其作品再创造的过程。在这方面,中国经典的误读是有名的。像《易经》的元亨利贞四个字被误读就是一个例子,早在汉朝,京房就知道贞只是占卜之意。但这不妨碍我们一流的文化人给贞字添加、寄托最美好的义理。这些义理也确实有效地发挥了作用。

同样,尽管群体、集体无意识误读了庄子,但个体一旦诚实地面对庄子,即使他仍误读,他就能从庄子那里有所得,能够恢复、打通、发掘自身人性创造的潜能。据说,西方人曾有一人漂流海岛、一家在蛮荒或冰天雪地里生存的经验,他们远离了来处的社会,但无论如何困苦,他们心中有《圣经》,他们借《圣经》度过漫漫长夜,并重建文明。庄子亦然,无论中国人的诗人士子,如何被王权扭曲、窒息,被打压,被边缘化,但他们有庄子,他们就不会孤独,他们能够乘庄子而游心自然,能够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即使他们误读庄子,或只读懂了庄子的片断,那些所谓的虚无就是他们应对王权社会最坚实的自由要素。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张远山为司马迁、陶渊明以来的中国文化巨人背书,证明了庄子作为文化圣经的地位。

而张远山的庄子还原可能也是一种误读,但这种误读却是迄今为止最精彩绝伦的。比如庄子不太可能预知人类社会将会兴起盛大的平民思潮或大众狂欢,他的言路永远指向师徒传承的主体间性,永远指向孤独的个体;庄子似乎只熟悉先秦思维那种问答式方法、寓言式逻辑。张远山对四知四境的揭示却类似于现代基础教育,以“大众逻辑”的方式重叙庄子。这是一种不得已,却也是最见研究者或知己功力的地方。

在对庄子的解读中,张远山所做的工作是多样的。但最重大的解读贡献乃是对庄子总体结构的把握。正如张远山自己所说:理解结构是至高理解。

张远山的逻辑是强大的,但他的表述又是极为明晰的。他告诉我们,大家熟悉而陌生的庄子有着思想范式式的庄学四境,即造化初境(无知)、文化小境(小知)、文化大境(大知)、文化至境(至知)。如同张远山自己的文字是审美叙事和科学叙事的完美结合一样,庄子的文字经张远山的揭示,也不再属于先秦中国前逻辑叙事,而是审美、历史和科学的完美结合。如张远山说,庄学四境是理解庄子的万能钥匙。

一部传统中国文人宝爱无已的语言极品被张远山坐实了。支离破碎的文字被理顺了,晦涩难懂的文字被明确了,意象丰富的角色被格式化了。这是一般读者的幸事,是大众的幸事,也未必不是文人或自由精神个体们的幸事,就是说,人们生存的归宿和认同将有了更为明确的参照。那些意象丰富的角色在庄子的四境范型的比较中,将跟现代人类知识中的正义正当等观念一样发挥作用。

张远山的工作可圈可点。

最可圈点的乃是远山生活本身,他示范了独立不依的间世可能,并取得当代中国文化精英多难望其项背的人生成就。寻找庄学钥匙,于他只是牛刀小试。但此一成绩,足证当代中国众狙及代大匠斫之小知大知们的虚浮虚妄。中国的大舞台上演了很多游戏,或文化革命,或经济致富,或现代化,或互联网,这些朝三暮四的现象,众狙多以为实在,在其中乐不思蜀往而不返。远山却以身试验,丧我而得吾,从而成就了一个千年后仍能与先贤相知的自己。

重要的还在于,远山虽以雄心毅力为世人称说,他投入的却是实在的笨工夫。这再一次证实,无论文明如何发展,无论知识演进如何规范化,无论电脑如何成为字典或图书馆之后的资料库,人类求学问道之路仍是艰难逼仄的,仍与取巧或自大形如陌路。

汉语知识作为一种地方知识,如何参与以西学为主导的世界知识演进,是一个问题。换句中国人常说的,中国人也要为世界做出新的贡献。这一思路,从梁启超、孙中山到毛泽东,都有过考虑。他们很少考虑的是,中国人为世界和平、繁荣和进步做贡献,有哪些实在具体的路径。中国和中国人能否以及如何为国际社会提供生产生活资料,能否以及如何为国际社会和文明人类提供思想方法和价值观念,等等,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以至于中国和中国人至今从身体到精神都处于分裂状态。如前所说,以至于中国现代转化一百五十年之久,现代启蒙百年之久,汉语知识仍是一种方言性的知识,一种世界知识的附庸。

改变这一状况的路径确实不止一种,“拿来主义”已经百年,整理国故也近百年,只是成就不齐而已。张远山显然自觉于此,他不由自主最终也认定了庄子,他的努力已经给我们显露了冰山一角。

(《深圳晚报》-01-14、《燕赵都市报》-01-20、《珠海特区报》-01-25、《新民周刊》-01-30均曾选载此文,最后全文发表于《社会科学论坛》年第2期)06做成有逻辑的《庄子》陈村(作家,上海)

张远山的这本书没有读完。这种书是很难读完的。

因为我没有周实那么潇洒,我是十目一行的看,看得琐碎,而且在电脑屏幕上看,确实很伤脑筋。而且看的都是自己不懂的东西,就怕越看越不懂。看的时候,里面有很多考据,看着看着就不懂了。这要学问,要真实投入。

真的是很佩服远山兄。我觉得周实是个坏人,他呢,一面说你是笨人,一面还要祝贺你要去写10本书。(张远山:他叫我笨蛋做到底。)要你写10本书,这10本书写下来,一个人肯定很惨。(张远山:肯定不能像庄子那样逍遥。)说逍遥,其实写这个书,已经不逍遥了。因为一个逍遥的人,他天马行空地就过去了,后面的人要去论证他过去的痕迹,而且还是被人涂改过的,肯定很费事。我曾经用那种比较狡猾的,上海人讲捣浆糊的办法写过《小说老子》,我开宗明义就已说清楚了,那些学术分歧我不管,就是你们怎么解释跟我无关,我不是学者,我是一个捣浆糊的写法。那么,我就给他编一个故事,做成小说。那是个偷懒的办法。因为那时候也读了些诸子百家什么的,以为自己能够稍微搞得清楚一点,后来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你要搞清楚那些东西,就要把前面的那些王八蛋的东西全部读一遍,这我也没兴趣。我可以看几部,但是要我全部看一遍,然后记清楚,谁犯的什么错,这个我做不到。我觉得远山的这种精神很好,他肯认真地坐下来读书,读了以后还要跟古人PK,我觉得这种精神非常好。今天还有人愿意做学术一脉的事,而不是随便说两句油腔滑调的话就混过去。因为你这样说,也会有人找你PK,也会有人说你这样说得不对。你是给自己找麻烦。有勇气找麻烦。

我大概的翻了一下电子文本,看看他要做什么事。在我的印象中,先秦的那些人,那些老子,孔子,给他们写传写什么呢?这是非常非常困难的。这些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对他们的记录都天知道。像孔子这么出名的古代哲人,对他的记录也是不完整的,也有很多矛盾的、伪造的、附加的。对这样的书,大概只能从文本说文本。

从文本上看,本来可能是读不通的,解释不通的,是不是把庄子看小了,或是看傻了?庄子本身不是这样的。刚才你说的一点很有意思,就是不懂庄子的人,为什么喜欢庄子?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事。现在绝大多数人都是不懂装懂,也没有好好地把他的每句话的意思都说出来,你把它翻译成白话试试,就是翻不出来。但是他会有一种精神的东西,跟我们的日常生活有很高反差的东西,好像有种引导作用,像启明星那样召唤我们。而且他那么文采飞扬,我们也写文字,你看那个家伙,他写得好啊,真是写得好,那么文采斐然,也像是随便写写。今天读起来,尽管读不懂,但就是写得好。我觉得以前的办法很好,小孩子根本什么也读不懂,但是就让你背,让你读,朗朗上口,听起来很像回事。其实那个办法挺好,读读读读,你就会有一种感觉。(张远山:有超越语言的感觉。)当然,当一个庄子式的人也很痛苦。因为我想庄子可能本身也会有些痛苦,因为他只能生存在他那个环境当中,他要做那种思想高度放松的遨游,那么总会有一种东西,跟那个环境不一样。我们今天最大的问题,就是有很多分裂。我们的日常生活状态,和我们想要达到的状态,我们平时所说的话,和我们真的想要说的话,其实有很多都是分裂状态。那么至少在庄子书里,他想说的话,他是统一的。所以在张远山的书里,你是认真地要把它做成有逻辑的。这是我觉得,这是好的。

但是我在翻看的时候,也有一个疑问。就是你在里面很着重地讲了,庄子为什么要把文本写成这个样子?要让统治者看不懂,要让有些人看懂,要让有些坏人看懂却告密而告不成?大概是这个意思吧?(张远山:对。)我觉得这个也可能是个猜测,就是不能坐实了。因为一个文本变成这个样子,也可能有很多因素,其他可能。也许庄子觉得,你有本事你就读好了。(张远山:我是有点刻意。庄子也许行云流水就出来了,在他那个境界,也许根本不存在我这个看来层次蛮低的解释。)也许你以后的书里面可能会进一步说到。但是第一本书可能是最重要的一本书,因为这个是最刺激你的事,你觉得妈的这些不吐不快不说清楚是说不过去了,你要把这些事情先解决。

我想以后,你慢慢地也会逍遥起来。因为要写到10本书,不可能拿一种样子,写到最后的时候,我想也会有另外一种状态,也许跟“生命的状态”或是其他什么状态更加接近了,因为那些要跟你们说道理的事情,要跟你们讲讲谁猜得对的事情已经都过去了。到那时候,其实我也像周实一样,我也希望你比较傻一点,人是很坏的,自己不愿傻的人,一般喜欢人家傻。自己愿意去农家乐的人,希望人家永远给你把庄稼种好了。就说这一点,具体的其他感想,就不说了。就说这一点。

我很佩服。一是祝贺,一是真的佩服。因为这本“破书”,要把它做到这种地步,而且他说还可以写到两百多万字,不是容易的事情。因为写小说可以瞎说,来一个电话可以说字,这个不行的,你说错了人家都要跟你算账的。(张远山:这叫找抽。好多稿写了七稿八稿九稿,删下来的文字,比保留的要多得多。)

这个东西,到这种地步,钻进去以后,就变得像游戏一样了。一个关一个关要过去。(张远山:对。像打电脑游戏一样,这扇门走错了,到那边过不去,是死胡同,只能回来,重新从另一条路走,起码要自以为走通。)自己跟自己先说通。

(《社会科学论坛》年第2期)

陈村、毕飞宇、韩少功、叶兆言

在三亚《庄子奥义》研讨会

07穷溯其远,仰止其山韩少功(作家,海南)

远山积二十五年之功写下这本书,让人由衷敬佩。当下知识界学风虚浮,高谈“主义”的多,研究“问题”的少,表面上看起来热闹,但常常是原地打转。这个派,那个派,其实最需要的是实干派。如果没有左派,右派一定是肤浅的。如果没有右派,左派也一定是肤浅的。但不论在哪个派里,真做事的10%,剩下的90%只会瞎起哄,没什么好牛的。就像八十年代,有人说现代主义,有人说现实主义,但以为抢个“主义”就是拿了原始股,就包赚不赔,那就太犯傻。不管你是什么派,关键是你要进入那个10%,而只要做到这一点,只要大家干实事和有创造性,就会惺惺相惜,来自哪个派倒不重要了。

《庄子奥义》是对郭象的“起诉书”,在我没有深入和系统了解庄学有关知识之前,就是说没有充分的法庭“质证”、“听证”之前,我没有资格陪审,更没资格当法官。但我从远山这本书里得到了丰富的启示,体会到思辨的魅力,消除了很多知识盲点。在这一点上我非常感谢作者。八十年代我和一些朋友提出“寻根”,寻什么根呢?我后来有一篇千字文,说到老庄的直觉方法、整体方法、相对方法,自然和自由的文化精神。当时我没法往深里说,很希望有人系统研究庄禅。22年过去,这件事终于由远山兄做出来了。穷溯其远,仰止其山,远山远山,在庄学领域又隆起一座大山,功德无量。

前人常说以孔孟治世,以庄禅修身。我觉得庄禅对中国文学的影响更大。第一流的作家,陶渊明,李白,苏东坡,曹雪芹,身上都有庄禅的明显影响。韩愈只有儒家一根筋,牢骚和抱怨太多,在文学成就上就显得等而下之。也许文学是比较个人化的,是比较超功利的,是追问永恒和理想的,所以就与庄禅更加血缘亲近。一个作家可以不懂庄子,但如果没有庄子的那种心态和文化精神,恐怕就有基因缺陷。你技法纯熟,你功夫深厚,但在境界上可能不得其门。

我对远山的文字也特别喜欢:干净,明快,内敛,非常有力量。文字是思想的另一面,文字不好的思想,能深刻到哪里去,总是让我生疑。我现在特别讨厌那种流行格式的论文,开头是中文提要,英文提要,关键词……看了三四页以后还不知道作者要说啥。引文堆来堆去的,就是没有作者自己的话,看不出作者的生活感受和思维活力。为什么不敢说自己的话?就是没有自信。我特别喜欢两个时期,一个是先秦时期的几百年,一个是欧洲17世纪后的几百年,那时候的写作真是很自由,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创造力大爆发,文风也是天马行空和百花齐放。现在全世界似乎都缺少那种自信了,读书人在学术体制下低眉顺眼地讨生活,洋八股土八股太多。远山挑战学术体制,做学问但没有学院腔,本身就有几分庄子遗风。如果他将来写小说肯定也是高手。我希望有这么一天。

(《中华读书报》-01-30)08如果刘文典遇到了张远山叶兆言(作家,南京)

上世纪四十年代抗战,西南联大的教授们跑警报躲避空袭,大家都很狼狈慌张,刘文典先生却在失魂落魄之余,十分傲慢地呵斥沈从文先生,我这是替庄子跑,我死了,再也没人能够讲庄子,你瞎跑什么呢。

这故事让喜欢沈从文的人忿忿不平,本可以理直气壮还句嘴,事实是沈从文一声没敢吭。据说刘文典还给身边的教授估薪水,陈寅恪值四百大洋,他值四十,朱自清值四块,沈从文最低,连四毛钱都不值。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一个写小说的让人这样糟践,后来的小说家难免跟着抬不起头。

刘文典的学问毋庸置疑,他觉得世上只有两个人才了解庄子,一个庄子本人,另外一个就是他。我对庄子所知甚少,对刘的学问高山仰之敬而远之。他死于年,之后包括之前,似乎也没人敢认认真真一讲庄子,原因很简单,过去一百年的绝大多数日子,我们的环境并不适合做学问搞研究。

直到这几年,终于有个叫张远山的好汉跳出来。刘文典当初花十五年时间,完成了巨著《庄子补正》,将历代尤其是乾嘉以降讹误考证集大成于一书。张远山则花二十多年功夫,韦编三绝,既吸纳古今卓见,又留意最新成果,他计划要写一系列的书,最终完成自己的庄子工程,而首先推出的是这本《庄子奥义》。刘文典的特点是狂,张远山呢,也还是这个狂字。

艺高人胆大,没这金刚钻,不敢揽瓷器活,经过二十多年修炼,张远山已有足够的自信对世人宣布,他比我们都更知道庄子。我很好奇,如果刘文典遇到了张远山,这两位自高自大的家伙,会碰出什么样的火花,是英雄惜英雄,怅望千秋一洒泪,还是冤家路窄,谁看谁都不顺眼。感觉中,前一种的可能性会更大,毕竟知道庄子的人太少了。无论刘文典还是张远山,热爱庄子是他们走火入魔的根本原因。

《庄子奥义》是一本有意思的书,非常有趣,对于我们这些不太懂得庄子的人来说,是本很好的入门书。它做到了真正意义的深入浅出。当然,所谓深,是尽可能的深,所谓浅,也只是相当程度的浅,相对的浅。说老实话,谁要无知地真敢说研究庄子的书浅,先关起来扇耳光,用北京话说得掌嘴。

张远山的这本书,最让人感到羡慕,是能够乐在其中。一个人做事,一扎进去就是二十多年,这是缘分,也是好福气。做学问一天两天不难,一年两年也不难,难的是持之以恒,一做几十年,一做一辈子。真有了这份平常心,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不由地回想起当年上大学,中文系学生为了深刻,枕头边不是西方的哲学大师,就是古代圣人的四书五经,一个个壮志凌云,二十多年过去,究竟读了多少书,真很难说。

(《济南时报》-01-09)09我对一本书的最好评价就是这本书像作者毕飞宇(作家,南京)

这是一本很不好读的书,首先是因为我对庄子的无知。一个对庄子无知的人,读一本旨在还原庄子的书,它的难度可想而知了。陈村说,读这本书要十目一行,是这样,我在读的时候就经常翻回去。苦啊,赶上高考了。

但是这本书有趣。少功刚才夸奖了这本书的语言,我有同感。我感受到了这本书文字上的激动。作者是激动的,这就特别有趣。一般来说,学术著作少有激动,它要讲道理,讲道理就必须依赖逻辑。这本书也有逻辑,可是,吸引我的首先是它的激动,有些地方似乎还特别地愤怒,我真是非常地诧异。我终于知道了,愤怒出逻辑,愤怒也可以出理性。我只能说,庄子真是一个幸运的人,两千多年过去了,还有人如此地爱他,把他当作自己,像爱自己一样去爱他,像捍卫自己一样去捍卫他。张远山现在就在这里,他意味着庄子的不朽。这是活生生的不朽。

我还想补充一点别的,我有一个习惯,每当我读书的时候,喜欢做一些无聊的联想,主要是关于作者的,我总是在设想作者的那张脸。这张脸有可能是你的亲人,邻居,同事,也可能毫不相干。当你有机会见到作者本人的时候,一看,对的,和你的设想原来差不多,放心了。这不只是文如其人的缘故,也许还是我关于一本书的评判方法。我对一本书的最好评价就是这本书像作者。同样,我对一本书最差的评价就是不像。这有点无聊了。可我不觉得无聊。我在参加许多会议的时候经常遇上记忆力特别好的人,他湿漉漉的记忆力在告诉我,福柯是怎么说的,德里达是怎么说的,阿兰巴度是怎么说的,赛义德是怎么说的,其实,我最有兴趣的是,你是怎么说的。我的眼睛盯着的是你的脸,我就是想知道你说什么。所以,言说永远是具象的,有时候可以具体到一张脸。

绕了半天,我想说,《庄子奥义》这本书酷似张远山。这本书是张远山写的,是从他的身上出来的。我可以同意这本书,我可以不同意这本书,没关系。他们像,这个很有关系。《庄子奥义》里纵横的气质、自以为是的气质、偏执的气质、楞头青的气质、三秒或四秒钟的绅士气质,都在张远山的身上清晰可见。

10《庄子奥义》贡献之大,非我所能衡估单正平(学者,海南)

《庄子奥义》令我眼界大开,收获良多。以前只草草读过庄子原文和几种通行注解翻译,从未认真思考过。读张远山的大著,深觉视野之开阔,考辨之精审,立论之鲜明有力,思路之严谨清晰,解读之精微深幽,均为我此前了解之庄子学中所未见。张远山积二十余年之思力,辟两千年之成见伪谬,贡献之大,非我所能衡估。但从一个普通读者角度,我也想大胆谈谈自己粗疏肤浅偏颇幼稚的阅读感想。

传统学者解释庄子,无非两路,一为朴学方法,一为玄学方法。古代且不论,现代人解释庄子,最大问题是既脱离庄子之时代,又脱离解释者所处之时代,结果既无法与古人相通,又无法为当今社会提供思考启迪之用,两相脱节,遂成不知所云之学,惟其如此,其解释也只能随郭象辈亦步亦趋。张远山以反专制作为庄学奥义之根本,言人所未言;又以庄子所处时世,为其反专制思想产生之社会时代原因,使这一大胆立论获得坚实之历史基础,庄子因此而真正获得了具有中国特性的现代生命力。若单纯从哲学层面肯定庄子之自由精神,而无历史事实之依托,则很容易流于庸俗化之古为今用窠臼。因为要准确解庄,又不得不先考察历史,结果张远山对先秦尤其战国历史之梳理,又成为一显著成果,使钱穆以来的战国历史系年更为清晰准确。

若以超越庄学之现代中国思想界作比较,我想起的有两人。张远山之通脱宏阔,令我想起康长素,但无其主观武断;张远山之精审明晰,令我想起章太炎,但无其固执狭隘(章竟然不认可甲骨文之价值)。要言之,若以传统路数衡量,张远山兼有汉学之准确实在与公羊学(宋学)之精微灵动。有此才力素养者,以我之孤陋寡闻,当今治中国传统学问的中青年两代学者中,尚不知是否有第二人可想。

张远山所以能做出今日成就,除了他本人的禀赋外,最重要的是,他既能沉潜于庄子凡二十余年,由对文本的烂熟于心而达到与故人心会神交的境界,这正是中国传统学者最为强调的读书方法;又对西方哲学有系统而精审的研究了解,养成了传统中国学者所缺乏的良好的理性思维能力。前者使他避免了我们在非华裔海外汉学家著作中常见的隔靴搔痒之弊,后者则使他避免了中国学者著作中几乎无所不在的循环解释,模糊形容,自相矛盾,以及毫无道理,莫名其妙的推理论证。

孔子云,礼失求诸野。我想补一句:今日中国,真学在民间。想想现在大学人文学术的悲惨状况,再看看张远山以及极少数在学院外生活的独立知识分子,我敢肯定地说,他们的著述,才是当代中国人文学术的希望所在。《庄子奥义》,即中国民间真学问之最佳代表也。

11读远山的书解惑李永跃(读者,上海)

我说两句。我姓李,不是读书人,是职业经理人。有幸两年前认识远山兄,是件幸事,主要是件快乐的事情。说是快乐的事情呢,要说到两方面。

一方面呢,通过了解,远山是个实在人,很实在的人,又很认真的人,还很有学问。一个很认真,有学问的人,往往是没有乐趣的人,但是远山恰恰是个有乐趣的人,我们在一起玩过几次,很开心。确实很开心,很逍遥。这是件非常快乐的事情。

另外一方面呢,也可以说是学而时习之。我读了他的大作。他问:我的书怎么样?我说:解惑。因为我们在国内呆了很多年,在国外呆了很多年。企业里有很多员工,很多的时候就不太明白:外国人为什么那样?中国人为什么这样?比如外国人为什么注重术语,为什么注重方法论,为什么注重推理、逻辑,注重系统,而中国人注重感性的东西,艺术的东西,漂亮的东西比较多一点。读了他的这些书,《寓言的密码》,《文化的迷宫》,就知道,哦,中国人的有些事情是有源头的,是有来源的。所以我就把他的这些书,送给我的总经理,人力资源总监。我说你们都好好读一读。我们要学,学而时习之,学了要实践,要练习。学点东西,也是一大乐事。所以有这么一个朋友,有这样两大乐事,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是,是非常有幸的事情。

《庄子奥义》我还没读,今天刚刚拿到,一定认真拜读。谢谢!

12深者得其深,浅者得其浅伍立杨(作家,海南)

我就一两句话吧。张远山的著作也是一种破案。我说李昌钰呢,是一个破案专家。他时间跨度最长的是三十年的人命案,大刑侦专家啦。张远山呢,破了一个文化的,特大的要案大案,时间跨度是两千年。破案的过程中呢,应该是有快感的,深者得其深,浅者得其浅。像浅者如我,跟随他的破案过程中,也能得到一点点快感。

远山的积累交战资料的过程,如傅斯年说,可谓“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他的诸家思想辨析包括从战国诸子到海耶克、到弗里德曼的过程,则可谓“江间波浪连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

13能跟有激情有浪漫的人在一块很高兴杨宝山(读者,三亚)

我尽管不懂,但是感到很荣幸。这是真心话,尽管不懂,但是对于学术的东西,还是很感兴趣,有时候会翻一翻。这个太高深了,但是我觉得是一个学习机会。我觉得今天这个机会很难得,我是来学习的。我觉得远山非常有激情。我是个沉闷的人,但是我非常喜欢有激情的人。能跟有浪漫的人在一块,很高兴。我骨子里还是一个浪漫的人,只是表现形式还没有。《庄子奥义》这种思辨的逻辑的作品,我也很有兴趣,完了我好好拜读一下。

14严谨的学问方式,脱俗的思想境界——祝贺张远山《庄子奥义》出版李劼(学者,旅美,书面发言)

在一个文化空前沦丧的年代谈论庄子,过于奢侈。

在一个没有自由可言的空间论说自由,必定孤独。

在一个常识被普遍遗忘的人群里讲说常识,招人怨恨。

很难指望在座诸君个个心明眼亮。只能说,读懂多少算多少,明白几个是几个。

在文化的谷底里,即便是面对地平线上的人物,都不得不仰视,更何况庄子那样的高峰?

张远山的《庄子奥义》,既是还庄子之本原,也是重新竖起中国文化中那面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的自由之帜。能够以严谨的学问方式,抵达如此脱俗的思想境界,除了天赋之外,在生存上选择边缘位置,可能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原因。

那些自以为位处话语中心的人们,无以淡泊。而在学府里苟且偷生的人们,更是忙着填塞欲壑。于是,要寻找庄子,要寻找自由,只能远离甚嚣尘上的浮夸和日益浮肿的假面。

然而,虽说人心不古,但人心又无法不古。《庄子奥义》毕竟出版了,由此让人看到了黑暗中的希望。

对于文化的渴求,并非知识人的专利,而是芸芸众生的存在本能。因此,在向张远山道贺的同时,也应该向出版家们致敬。谢谢大家!

15《庄子奥义》的贡献,超出了我的期待吴思(学者,北京,书面发言)

读了张远山的《庄子奥义》,感觉很清晰,见解独到。我几次读庄,积累下许多困惑,张远山的读法帮我解除了一些,还提供了一种新的解读思路。读庄解庄两千余年,能够解释清楚几段话已属不易,提供新的思路更是难得。《庄子奥义》的贡献,已经超出了我这类读者在这两方面的期待。更何况,在介绍庄子所生活的时代和处境方面,张远山更有出色的梳理。张远山深入而大胆的工作很令人敬佩,希望《庄子奥义》引起读者的广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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