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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击上方一键 学术是知识的累积,更是智慧之物,是站在巍巍高山,俯瞰万千河流,看那日月经天。尤其对经典的解读,更要有一种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气魄,而非是埋首于故纸,于细微末节处下功夫,为考证一字之偏旁、音训动辄千言。陈寅恪讲,“所谓真了解者,必神游冥想,与立说之古人,处于同一境界……”,在我的理解里也大抵是这个意思。天地混沌。我们的生活,看上去是日新月异,手机、电脑、mp3,但贯穿于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仍然是智者在几千年前便已喻示的经验、智慧。欲了解古人之立说之真用意,心中便当存这样一处荒山、一轮明月,忘掉当下的物以及那汹汹言论,始可与手中所握之书卷融洽为一。大衍之数五十,遁一而卦变。
我是一个写作者,对学者们的“考据”、“补脱”、“删衍”、“订讹”、“厘正”等并不感兴趣——尽管这是我尊重的学问。一本书顺着时间长河漫漫而下,必定有不少字句自书籍中脱落化作沉没之鱼。试图打捞它们,恢复其原状,只能是一个无限接近的过程。纵然战国古墓中出土了一本《庄子》,又能说明什么?为解释一个字的古义、今义,学者们疏至盈千累百,结果杂引衍流,不知所归。更何况,古文与我们目前使用的白话文基本可算是两种语言体系,语言本身会改变人的思维方式。阐释经典,贵在于“心”,方可于浩瀚无涯中窥见那“遁去的一”。张远山写《庄子奥义》,绪论中言:“我与庄子莫逆于心,相视而笑”。此话甚狂,却合我意。
我读庄,始于幼年。天地有大美,凭一颗初发心,略有感知。及至今日,蝇营狗苟,自不敢说自己懂了,但诸子百家之区别,倒还清楚,也理解汉武帝为什么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他可不是一个讲仁义、忠恕的儒家门徒,知道儒学成为两千年专制中国之显学的道理所在,更明白政治制度化了的儒学名教自两汉以来在时间长河中所扮演的角色。儒学在朝,以救世安民为己任,甘为天子臣,敢为帝王师;庄学在野,小国寡民顺乎自然,不作帝王师不为肉食谋。儒家思维不离人伦日用,贴近现实人生,伦理、哲学、政治三位一体;道家调想于天地之先、六合之外,探究于生死之际、是非之上。西晋郭象以一个儒生的身份在对《庄子》进行解读时,能够忘掉他的儒家思维,真正理解庄子之宏旨及其微言大义吗?就算他想忘,学术为天下公器,他能摆脱潜意识的制擎吗?这或许是诛心之论:儒者读庄,十有八九要有所发挥、改造、篡改。我是这样怀疑的,但做学问要以理服人,不能搞“莫须有。”我也没有这样的智慧与耐力像大马哈鱼般跃过重重险滩溯流直上回到源头。
然后我拿到张远山所著《庄子奥义》的书稿。
首先是这个人让我感兴趣,我读过他在《书屋》等处发表过的许多文章,知道这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有着赤子一般的天真,体制内的好工作不要,干起自由撰稿的活,一干就是二十余年;文笔也了得,大处磅薄,小处精细,颇有点“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味道,再细读下去,惊出一身汗。
郭象原来不仅删去了整整十九篇《庄子》“外杂篇”,还对包括庄子亲撰的“内七篇”在内的现有三十三篇《庄子》原文,用儒家观点刻意篡改,随后才对经其篡改、已非本来面目的《庄子》,予以根本性错误断句,根本性反向曲解。郭象以“寄言出意”的方式撇开庄子原意,肯定周孔之名教不可废。这是用老庄之杯盛周孔之酒,用老庄的“自然无为”鼓吹周孔的“道德教化’。这怎么不为统治者和士大夫所欢迎?他这种创造性的“诠释”为门阀士族的特权以及帝王专制提供了最好的辩护。郭象注庄完全站在违背庄学真义的反庄立场上,句读段落也不通,字面显义也未解,更有剽窃竹林七贤中的向秀遗著之嫌。那扶摇斜上九天的垂天之翼在他手里变成了一块向专制君主取媚的告白书。真正的道家传统因为欺世盗名、操弄大权、刑赏由己、任职专权的郭象成为“绝学”。
道者,万物之奥。张远山校勘的“内七篇”,总计补脱文98字,删衍文82字,订讹文67字,移正错简字,更正文字误倒15处。厘正通假字、异体字字,篇内重复不计。纠正重大错误标点10处,小误不计其数。他还考定了因秦国统一中原焚毁六国史书导致错讹至今的战国纪年,考定了庄子为宋人,考定了在位长达五十二年的暴君宋康王,与庄子毕生共始终,并且同年而卒。张远山把庄子晦藏之旨,称为“庄子奥义”,并以汪洋恣肆之笔力宣布:郭象及其追随者的篡改曲解,仅是庄学奥义沉埋千古的表层原因。庄学是专制庙堂及其意识形态的终极天敌,才是庄学奥义沉埋千古的深层原因和根本原因。《庄子》传世两千余年,儒家士林能够提交、专制庙堂乐意接受的,只能是错误答卷。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因为才气,张远山能察人之所不能察;因为狷狂,张远山能言人之所不敢言。庄文原貌,唐宋以降首次公诸于世;庄学真谛,有史以来首次大白天下?我写《量子文学论》,其中讲测不准原理。一切看法,都是偏见;任何阅读,都是误读。当人试图阐述某文本时,就不可避免要改变它。但我们的写作,必然是从个体出发。个体的精神,在天地间,是一粒粒星辰。当这些星辰按宇宙的意志,以各自的亮度轮流出现在头顶的夜穹时,天空也就有了一种独一无二的广度与深度。我不知道张远山是否已完整抉发出被遮蔽一千七百年的“庄子奥义”,但很乐意看到郭注义理被推翻。
(《信息时报》-12-23)
《庄子奥义》,学问的学问
夏双刃
《庄子奥义》我一个字一个字认真读了,因为工作忙的缘故,大概用了三个月时间读完,惊叹非常!它的写法不同于历来治庄者,也不同于现代学术家,仅这种写法就开辟了一个新的境界。结构奇崛,文字高贵,考据严密,义理闳深,既是严谨的学术著作,也可作庄学入门之书读。其反出郭象庄学脉络,远远超出王叔岷等人的“质疑”门限,在存真去伪的学术价值方面,已走出新的一大步。而其发挥的义理精神,则对中国人当下的思想面貌,有着振聋发聩的揭露。听说,第一次看《大话西游》的人,大多懵懵懂懂,但对那个落日城楼的凄美结尾印象深刻,并由此复读全片,乃始能获得影片的真价值。张远山《庄子奥义》亦然,如果对其有怀疑,不妨先读其最后一篇的最后一段,看看他对古代“偶像”与对当代“偶像”的区分,必会对他产生好感,之后衍及全书,乃始能知道他的最终价值所在!而不要像网上一些评论者一样,只会翻到自己比较熟悉的部分,如“朝三暮四”典故,就自信满满地诋訾远山,这种一叶障目的肤浅行为,殊不足取;更不要像楼上一些朋友,以区区一个小时读完,然后就神气完完,对远山品头论足。《庄子奥义》是一部奇书,他配得上张远山十年一剑(他自称读所有书都为了读懂庄子)的磨砺,也配得上区区在下三个月的精读,更配得上各位贤达的三思而后说。
这本书热不起来很正常,一般人哪里读得了这个。
虽然是宣传口吻,但也决不是胡扯。当代人能写出《庄子奥义》来,我感到很欣慰!看此书时,我一直在想李零《丧》、《去》等书……不意同为学人,学力姑且不论,那见识、境界、抱负的差异竟然如此之大。不胜感慨!
《庄子》原本迟至宋代方佚,但其章节散见于各种庄子注解及其他典籍中。张《奥义》每章对此均有特别说明,并详细注明“白文多少、补脱文多少、删衍文多少、订讹文多少”等等。此书是严谨的学术著作,且语言充满韵律感。即使二位不感兴趣,也可以择其一章或一节读一下,以证我说之不诳。若未曾读过,却在这里发空乱道,就实非读书人本色了。
楼上诸位大多自承没有看过此书,毛驴更是,居然头一条就拈出内、外、杂篇来说事,看来确实是没看过。
已出版的《庄子奥义》虽是一个严谨的结构,但只限于内篇。听说张远山正在研究外、杂篇,至于以后怎么出版,那是另外一回事。 各位没有看书,只看了封面,认为封面上的文字是大放厥词,可以理解。近年来书籍出版有一流毒,即溢美于封面,为吸引眼球,乃太多宣传手段,不辞夸张手法,殊不足取。但书中内容绝非如此孟浪,我看完后,即推荐给跨下马掌中刀兄,马刀兄读后赞不绝口,仅以区区荐举书一事,已请我喝了好多好酒。
我还是那句话:各位终日而喧哗矣,不如须臾之读也。既未读过,何来如此多揣度之词?本人深以各位的态度为憾!
如果说要批判,“丧家狗”三字该不该评判?虽然李零坚称这是夫子自道,并借此大笑旁人居然不懂,但夫子自道甚多,何以非要用一千百年来语义已衍化为绝对贬义之“丧家狗”三字?其书中倾力去圣,自以为发扬了五四精神,是鲁迅信徒,却不知当此信仰崩摧、基督潜行之世,宗圣乃有不可替代之时代价值!
世人纷纷扰扰,大卖李零,甚至于丹,而张远山一部呕心沥血之著,被淡漠如此,不仅不看,且横加非议。谁是谁非,史上依稀有同类者!
请勿以王先谦、王叔岷、余嘉锡等前辈来说事,因此其表现如何与张远山的优劣评判毫无关系。举例来说,到底是王叔岷《郭象庄子注校记》花费的精力时间更多?还是张远山作《庄子奥义》的付出更巨?我看恰是后者!诸位迷信前辈学人,不仅大挫后生彦秀的精神,而且大违前辈学人的本意,殊不足取!一位富有独立精神的文士,穷十余年心力,考注庄子,书甫出版,即遭无端讥笑。我且仗义一言,请问各位高贤,何必作此燕雀之状呢?
《庄子奥义》的主要目的在于思想阐释,即复原庄子的真精神;而坚实基础在于恢复原文,即复原庄子著作的原貌。两者俱不偏废,发挥义理固然了得,考据也是一把好手。
《丧家狗》若是学问,《庄子奥义》就是学问的学问。
《庄子奥义》:怀疑·考据·逼近
乐宗雪
现在的我总是不大爱向以前那样轻信他人的结论,因而读书时一则总是宁可自己费些力气也要阅读原作,以避免人云亦云被人“误导”,又或者学会了开始阅读那些从正反两个方面解读的论作,这样“自、正、反”地结合,有时仍还觉得不足,于是还常找找看看有没有进行跨学科进行研究的,例如用政治经济学观点剖析的,用心理学进行分析的……而我所以推荐《庄子奥义》,实在是因为它很特别。
特别也有许多种,例如虽然特立独行,但却荒诞幽默,例如王小波的作品,他曾经写过一篇关于“特立独行的猪”的文章,很令我惊奇,让我感慨良多。现在,《庄子奥义》也很特别,但特别得令人欲语还休。
据说刘文典在西南联大教书时,曾有人问他古今治庄子者的得失,他大发感慨,口吐“狂言”:“在中国真正懂得《庄子》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庄周,还有一个就是刘文典。”而在读过《庄子奥义》之后,我深信此书作者张远山不仅仅是在“步人后尘”(无贬义),他是在长达二十五年的时间里乃至更长久的生命时间在怀疑和考据之中去尝试无限逼近真实的庄子。
我也未尝不十分怀疑古人是否果然如我们后人所“解读”、论说的那样高深,因为我深信“解读”也好、研究也罢,其中必定含有“借创”(借援原作语言,创说自己精神)的成分。但是我仍然愿意郑重地推荐张远山的《庄子奥义》,因为无论他是否如愿地逼近了真实的庄子,大胆怀疑和严正考据的精神都弥足令人起敬,使我学习!
庄子身上的颜料还有多少?
一泓秋水
如何看待张远山《庄子奥义》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就言说方式而言,张远山的文字是其刻意追求的恣肆汪洋,且不无自己的表达快感在内,这显然有别于作为研究者使用的学术语言。就内容而言,本书超出大部分读者的知识领域之外,不仅涉及多个版本的《庄子》以及历代学者的研究,而且牵涉众多先秦典籍。就写作姿态而言,张远山不以学者自居,他声称本书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学术著作。但是,他在《庄子》版本的考订、校正上所下的工夫,绝非一句“野狐禅”所能概括。就作者所阐发的义理而言,若非对庄子思想有深入了解,要想对《庄子奥义》做出深刻而富于洞见的评判,也是不可能的。在此意义之上,要想真正认清《庄子奥义》的面目并探讨其意义,或许为时尚早。即便是张远山雄心勃勃,想要完成的后续著作,恐怕也将遭遇同样的困境。
张远山认为,儒生郭象为了维护中国的君主专制制度,对《庄子》三十三篇肆意篡改,郭象版《庄子》没有一篇是全真原文。此外,郭象还删去了19篇《庄子》外杂篇。而他的证据主要来自文本之间的相互参照。
现存《庄子·逍遥游》原文为“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汤之问棘也是已。”
而张远山根据唐僧神清的《北山录》以及宋僧慧宝注《北山录》的言辞推断,此段原文应为:“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汤之问棘也是矣。汤问棘曰:‘上下四方有极乎?’棘曰:‘无极之外,复无极也。’”
两相比较,张远山复原的文字明显更加畅通,且更加合理。而此前,儒生王弼篡改曲注《老子》的证据已经见诸马王堆帛书及郭店楚简。在张远山看来,儒生王弼、郭象戕害道家典籍的原因在于,老子尤其是庄子思想是专制主义的天敌,而儒家思想是以倚待庙堂的,两者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和冲突。
我以为,张远山的推断是合理了,至少在逻辑上是自洽的。无论如何,张远山为读者阅读《庄子》提供了一个新的进入途径。他所阐释的庄子义理,至少可算不容忽视的一家之言。但是,要想真正复原庄子的思想,全面擦洗掉汉、晋儒生们涂洒在庄子身上的颜料,并将庄子思想作为中国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加以认识还尚需时日。外儒内法的统治将中国引入君主专制年,而庄子思想作为其解毒剂,却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广州日报》-01-26
哲学的温暖面孔
夏 敏
近读张远山《庄子奥义》,拿起来就放不下。这些年媒体介入庄子解读的做法花样不少。传媒专业的于丹利用电视代解庄子大获成功,而重识庄子的图书也林林总总,汗牛充栋。但是他们的读法,我并不满意。而张远山《奥义》不像学院派的读书人貌似客观,故作高深,也不像通俗读物简化浅说,人云亦云。作者完全是站在体制和学术圈之外,完成与庄子的某种跨越千年的心灵对话。
他真真切切地把庄子作为安身立命、生存共识的思想资源来对待并把自己的心得真诚转呈给读者,从中我们可以看见作者率真的本性及其可信可亲的现代普通人的立场。他说:“两千多年来,热爱自由、痛恨专制的无数爱庄者,即使未能融会贯通,但偶得一鳞一爪,便足以安身立命”。经典所以是经典,就在于它的朴素之美。一如《圣经》的“圣”就在于初识文字的俗民那里也能得到理想的解读。《奥义》并不玄奥,作者没有因为触碰了经典而裹足不前,不敢僭越,也不曾因为对话了古典而夜郎自大,小觑他人。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不在乎思想是否深刻,措辞是否优美,而在于实现一回心灵的“交换”,完成一次天真的“对话”。
该书缘起于对郭象误读庄子的批判。经张远山校勘更正的文字非常多。仅“内七篇”,总计补脱98字,删衍文82字,更正文字误倒15处,复原近真的更改达字。所以,张远山的解读是真诚而严肃的。我喜欢《庄子》,也难得喜欢张的这部《庄子奥义》。因为二者同样超越功利、追问永恒。古有孔孟治世、庄禅修身之说。治世要靠能力和运气,修身却人人可追,庄子给了我们修身的哲学机缘。
那么,哲学是什么或者不是什么?我请教过哲学家黎鸣先生,他说他也不清楚,这是他智慧的谦词还是真不清楚呢?哲学到底有没有精神抚慰作用?如我这般愚钝的人一直弄不明白。哲学界一直被尊为“智者的江湖”,所以一度也引发我莫名的向往。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接触过一些美国的分析哲学,硬着头皮去啃蒯因、戴维斯的著述,可是一无所获。因而我形成了这样一个印象:哲学与生活没有关系。
最近阅读了陈家琪所著的《哲学的基本假设与理想国》,我翻看到他的这样一句话:“哲学应该被理解为一种生活态度,而且是在反思中需要不断为之辩护、论证的生活态度”。他讨论哲学扯进了“生活态度”,于是我对他的说法有了好感。他从柏拉图一直写到哈贝马斯,把欧洲哲学史上20多位令人耳熟能详的哲学家的思想统统联系“生活态度”做了口语化的平静解读,特别是他讨论西哲时大量比照中国传统圣哲的言论,让我有了一种亲近感。但他引用的书太多了。每次我都不得不在阅读中停下来绕上半天,所以这一本属于需要放在案头慢慢去琢磨的书。
还有一本书跟哲学有大关系,书名叫《神话学:从蜂蜜到烟灰》,作者是大名鼎鼎的法国结构主义大师列维-斯特劳斯。因为从事民间文学研究,我读过他一系列的著作。这本是他神话学“四书”中的第二卷。这本书体现了他研究神话的两大特点。一是他把神话构成的“骨架”当成人类心智结构来分析,二是借助神话思维的逻辑来猜测世界的秩序和社会的动力。与其说他的神话理论是关乎神话的意义、价值和结构的解释,倒不如说是对人类心灵面貌的构拟。本书中,他将南美洲神话所呈现的二元对立要素(如生/熟、新鲜/腐烂、干/湿)提升到结构范畴(如虚空/充实,内/外,包含/排除),他从神话叙述中的蜂蜜与烟草的隐喻的分析,引出世界神话中的自然和文化的构成图式。可见列维·斯特劳斯神话研究上贡献已经远远超出神话本身,难怪他的结构主义和萨特的存在主义成为二战以后西方哲学的双峰。
相形之下,我对本土某些文史乡贤以“改造”神话文本为能事和大而无当的所谓“分析”而引以为羞。相信列维-斯特劳斯这位世界公认的神话研究最杰出者的学说的进一步引入,能够为中国的神话研究吹来一股清新的空气。
《厦门晚报》-04-04
精神氧吧里的自由呼吸
——读张远山《庄子奥义》
丁国强
张远山先生是一位沉静玄思的边缘学者。他的研究和写作与教授职称无关,与媒体炒作无关,与大众兴趣无关。他揣摩了《庄子》二十年,这种阅读努力让人敬佩。张远山对庄子的阅读深入原典,他企图通过超越郭象版本来获得更大的真实。唐代以后,《庄子》郭象注框定了后人对庄子的阅读。其实,学界对郭象本的质疑一直未断。辨伪是《庄子》的阅读者无法绕开的工作。王夫之较早发现了《庄子》内篇与外杂篇的思想风格的不一致。胡适认为《庄子》“其中内篇七篇,大致都可信。但也有后人加入的话。外篇和杂篇便更靠不住了。……这26篇之中,至少有十分之九是假造的。”(《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卷第九篇)冯友兰也认为:“研究庄周哲学,应该打破郭象本内、外篇的分别。”(《中国哲学史新编》第二册,人民出版社年版)
庄周生活在暴君宋王偃残酷统治下五十余年,除了任过一段时间的漆园小吏之外,更多的时候是游离在体制外。庄子的智慧是同专制制度不合作的智慧,庄子哲学是在不自由中寻求自由的哲学。冯友兰认为庄子思想与楚人相近。楚人浪漫多情,有想象力,善作形而上思辩。庄子的“道”指的是天地万物生长的基本规律,而孔子的“道”则是指伦理秩序。庄子所追求的自由是生命个体的逍遥游。庄子是最早对人性扭曲进行猛烈批判的哲学家。庄子的文字机智幽默,是那个时代的王小波;庄子的语言充满调侃和反讽,是那个时代的王朔。但是,王朔王小波的游戏品格还是跟庄子没法比,因为庄子的愤世嫉俗是超前于时代的,他并不象王小波王朔那样在偶像倒塌之后才站出来用鼻孔发出不屑的声音。庄子是在几千年“秦政”到来之前,便作出了叛逆的姿态。“我宁游戏污渎之中以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史记·老庄申韩列传》)任继愈先生指出:“庄子不慕富贵,不求荣利,对当权派的恶势力采取轻视、嘲笑的态度,这就是所谓超政治的‘清高思想’。庄子的‘清高思想’开辟了轻视传统、轻视权威的先例。”(任继愈:《庄子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新建设》年第1期)庄子开创了体制外生存的先河。张远山称《庄子》为“江湖中国的文化圣经”(第51页)。何谓江湖?江湖是庙堂之外的生存空间,是主流权力控制不到的地方,也是生命主体自由发展的地方。庄子是中国最早的自由主义者。他对于专制者的统治不抱任何希望,在他看来,自由只能靠自己去体验和拓展。庄子决非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徒,庄子曰:“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乱世不为苟存。”(《庄子·让王》)后人说庄子是消极避世、明哲保身,实质上是一种误解。庄子是一个尖锐的批判者,对于专制和霸权总是毫不留情地予以抨击。对于这样一个置身民间的“战斗者”,我们还能苛求什么。张恒寿先生指出,庄子的中心问题不是全身免害、保全性命,“而是怎样使短暂的生命具有高远意义和永恒价值。”(张恒寿:《庄子新探》,湖北人民出版社3年版)庄子是价值重估者,也是意义追问者。庄子的追问与屈原不同,后者对楚怀王忠心耿耿却遭小人陷害,选择了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在庄子看来,在专制统治下,对权力者的忠诚毫无意义。有时,越是忠诚勤勉,害民越大。
庄子是清醒的,清醒人说梦,是为了表达那些无法直言的东西。庄子的梦话让人们琢磨猜测了两千多年。庄子不喜欢讲孔孟那样的大道理,“与其是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庄子·大宗师》)庄子的超然旁观所恪守的是一种消极自由,不随波逐流,不助纣为虐,这本身就是一种坚定的价值选择。庄子的梦,无论是逍遥游,还是栩栩然化为蝴蝶,都是所有渴望自由的人共同的梦想。只不过这梦深藏在个人世界中,秘不外宣而已。张远山说:“古典中国的文化巨人,无不洞悉庄学奥义,无不视《庄子》为至爱秘笈,因为《庄子》是专制时代渴望自由的士子唯一的灵魂圣地和精神氧吧。”(《庄子奥义》,江苏文艺出版社年第1版,第54页。以下出自该书,只标页码)从这个意义上讲,庄子的真意已经深埋在中国知识分子心中。庄子的飘逸超然、浪漫洒脱,这种境界在专制时代无疑是一种审美奇迹,也是一种精神叛逆。以郭象为代表的儒生对于《庄子》的叛逆精神无疑是敌视的。他们按照儒学的成见,对《庄子》进行加工改造,努力将《庄子》纳入儒学的思想框架之下。这种误篡的害处并不亚于焚书。
与学院派的庄学研究相比,张远山的发言更加自由和洒脱,因为他是一位民间思想家、自由写作者,没有受到固定学术范式的制约。庄子的思想是民间的、边缘的、异端的,那些评着职称、争着职务、抢着课题的体制内的研究者从精神气质上就与庄子格格不入,怎么会产生出真知灼见呢?由于时代背景的差异,我们无法将张远山的生存状态与庄子进行简单类比,但是,从张远山20多年执著读庄的阅读经历来看,两者之间或许是有着某种心灵契约的。张远山说:“初读《庄子》,竟然不懂。从此以后,我读一切书,都是为了读懂《庄子》。”(序言,第1页)
听庄子论道与听于丹女士在《百家讲坛》上东拉西扯完全是两回事。于丹为了便于大众接受而深谙传播学之道,玩的是群氓心理学,而庄子则为了逃刑避患,不得不支离其言,晦藏其旨,从而增加了后人的阅读难度。庄子虽喜言“逍遥”,实则身处困境。最大的无奈是无法自由地选择适合于自己的生存方式,“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庄子·人间世》)。张远山认为所谓庄学俗谛,是身形“游方之内”的“乘物”以“入世”;所谓庄学真谛,是德心“游方之外”的“游心”以“出世”。(第页)俗谛是手段,是策略,是权宜之计,而真谛是根本,是真实追求,是终极目的。自由是人的本质。在现实束缚中,不懈地寻求精神自由,“归精神乎无始,而甘冥乎无何有之乡。”(《庄子·列御寇》)是庄子的超越之道。庄子是珍惜生命、热爱自由的,他通过“心斋”、“坐忘”、“见独”等方式葆光养心,达到“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庄子·天下》)的境界。在精神层面上,庄子无疑是一个执著于心灵敞亮、精神自由的赤子,然而他却因为消极处世而受到诟病。张远山对此进行了澄清,他反复强调,庄子所处的是礼崩乐坏的极度乱世,钻营庙堂、逢迎君主其结果必定是沆瀣一气、助纣为虐。与专制采取不合作的态度,这对于人类来说,是一种积极的生存方式。没有庄子、陶渊明、嵇康、阮籍、李贽,中国历史就会变得死气沉沉、畏畏缩缩、低三下四,没有半点生机。于丹女士极力把庄子哲学描绘成一种养生之道、心理平衡法、人生成功术,她显然把庄子的道理庸俗化、功利化了。张远山竭力还原《庄子》的历史真实,认为《庄子》的价值在于“不迂不曲地对君主专制正面强攻,直撄其锋地与伪道俗见全面对抗”。(第页)庄子以个体自由为依据,从生存、话语、死亡等诸方面,开辟了另外一条道路。
《庄子》通过隐喻、寓言、诡辞等形式暗藏了生命的密码。破解这些密码,注定属于精神个体的事业,而非集体行为。张远山用自己的方式与庄子相遇,为解读《庄子》提供了一种个性化说法。这些用大量考证所支持的说法是真诚的,但毕竟这只是若干说法中的一种,而不是唯一的结论。在这样一个喧嚣的传媒时代,象张远山这样的用心体悟者实在是不多了,他的神游冥想、苦心孤诣让无数心浮气躁的阅读者汗颜。
《庄子奥义》“全息结构论“于吾国文学史之意义
吴剑文
《庄子奥义》一书各篇及余论二、三,早已拜读。唯论七篇之全息结构章,前未曾见。当然,本章大部分内容在论述七篇奥义时已隐约得知,但于此一总论述,更加醒目清楚。特别是作者所创绘之“南溟弔詭圖”,精彩绝伦。此一结论于吾国文学史,实有莫大之价值。
吾国艺术之思维模式,偏重感悟性灵,作品多“碎片式”,而少有体大思精之结构。中国号称诗国,短诗艺术奥妙之处,他国诗人未能窥见。独于长诗、史诗体,未曾有见,实在是此种思维模式之影响所致。国人求细节之精美太甚,故再无心力顾及结构方面。文学体裁中最重视结构之小说,于吾国最著名之“四大奇书”亦未见其有致力于结构精妙者。吾国古代,惟有四部著作,于结构稍可称述。此四部著作,为《易经》、《史记》、《文心雕龙》、《红楼梦》。
《易经》结构之全息性,世人多已知晓,笔者无须详述。然如此之结构,绝非出于一人之手,实在是近千年的层累叠加而成,是合众人之智慧,一个民族的积累与结晶。然而,其结构虽极精妙繁复,但其内容却精粗相杂,且少文辞,未便称为艺术。
《史记》实质,本是史书。虽太史公以卓越之文才使之为“无韵之离骚”,且自创体例结构。其结构虽亦可称完备,但并无“全息性”。只是“叠相加”,而非“交相乘”。维度不够高,并非“有机体”。譬如,在世家、列传中增加或减少五篇十篇,于全书之构思及结构完整,并无影响。
《文心雕龙》,实是中国文学史一奇书。其创制不但前无古人,且后无来者。内容全用骈文,本身就有很强的文学性。论述亦有精妙独到处。其结构堪称完美,篇数五十,亦取《易经》之数。刘彦和出身寺庙,于佛典应深有浸淫,也许曾受其影响,但其原创力,也委实不易。然亦有二处可商:其一,正如《史记》是史书,此书毕竟是文学理论著作,自然要考虑结构问题,创造性难度稍减一筹;其二,其中心思想以儒家为指归,其行上层次已打折扣,未有超越性,未能臻于至境。然已属难能,若不苛责,刘彦和本可称吾国第一位致力于文学结构的作家。
吾国文学史上,论文辞之精妙,又苦心致力于精宏之结构者,惟有曹雪芹之《红楼梦》。《红楼梦》结构之高维度全息性,于李劼、周汝昌两位学者书中论述详尽,读者自可参阅,此处不一一列举。《红楼梦》一书,实在是感性之极的文笔与理性之极的构思完美结合的典范。点点伏脉,处处双关,环环照应,层层不乱。至矣尽矣,不可复加。此是曹雪芹旷世奇才,然亦无法穷天寰之全奥,故只留下八十回遗世,读者唯叹无福。
上述四部著作之构思互比,《红楼梦》境界最高,其他三部各擅胜场。雪芹先生天赋异禀,其心其思,登峰造极。两千年中国,唯此一人,踽踽孑行,孤独如此。然张远山君竟能于历史沉沙之中,淘漉出庄子真相,使后人得见两千年前吾国庄子高妙至极之构思,实亦达此登峰造极之境界。千百年被目为古遗乱简者,今识其全息完美,七篇结构,匪夷所思,精当无比,妙不可言。中国作家之致力于文章结构者,因此书“全息结构”之论述,由齐梁之际向前推进了八百余年。使结构精妙之著作,别添一部,以成“五绝”。使吾国文学之最高成就者,于曹雪芹外,又增一庄子。庄子文辞之美,堪与曹雪芹之《红楼梦》相抗颉,旗鼓相当,并驾齐驱;其境界则隐隐然尤有跃过之势;惟输于整体构思耳。今张远山君还庄子七篇以全息结构,庄曹并世,更复奚疑。庄子、雪芹以傲世之文采,全息之结构。将吾国文言文学与白话文学都推至颠峰。吾后人能得知此者,全赖张远山此篇高论。故笔者以为《庄子奥义》“全息结构论”之于吾国文学史意义甚大,张远山君功劳甚巨。
江苏文艺出版社年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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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旦暮之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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