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

深呼吸bull故之事今日溃坝董大

发布时间:2021/12/3 13:10:40   点击数:

背景:

年8月,河南南部暴雨连降数日。8日凌晨时许,舞钢市石漫滩水库溃坝。近二亿立方库水,5小时内尽泄无遗。

据资料此次河南系列洪灾遇难总人数在数万~20万,官方未公布。

75.8大水警示碑石漫滩水库新貌年和年又到零点五十分,那要命的时刻。也是今天,八月八日,但那是年。进了那年八月,天还是那么热。老天爷也许是好意,给了个连阴天。没想到,雨越下越大,恣淫不断,从第三天开始,又连降了四天大暴雨。那时候的舞钢还是个新建的三线工区,我下乡插队的南庄村,就在舞阳的石漫滩水库下游不远处。南姓不是大姓,全村也只有三百来人,外村人说起南庄,总喜欢在前面加个“小”字。周明双下雨前两天回家了,知青点剩下我们哥儿四个。草屋到处漏水,我们四人用铁丝把床板吊在房梁下,在水帘空隙处做成吊床,呆呆地坐上晃悠。天继续冷酷地阴险着泼水,虽然才是下午,却早早就暗了下来。厨屋上午就被淋塌了,锅台和柴禾都湿淋淋的,面缸里也没粮了,饥肠辘辘。生产队的瓜把式,平时都住在瓜地的窝棚里看瓜,现在早已回去照护自家的漏屋了。我们便拿了破床单,只穿条裤头,冒雨去到瓜地里,不论生熟兜回不少西瓜甜瓜,当饭充饥。雨幕中的雨点又大又密,砸在光背上生疼。那雨下的太大了,后来老乡们形容,把脸盆伸到门外,再收回来就满了。郭伟中的家就在石漫滩水库管理局,我一大早就心虚地问过他,“雨一直这么泼着下,水库坝口正对着咱,只有几里路,不会有事吧?”伟中把胸肌擂得咚咚响,“放心,俺这水库,是大型水库,大型的啊!苏修帮着建的,质量好得很,有我在这儿,它也不敢垮坝。”这会儿他又说:“这雨可不敢再下了,石漫滩水库肯定已经满了,再下大坝要出事。”我赶紧打断他:“别瞎说!”但是晚了,他已崩出最后一个字。不愧为水库管理局子弟,几小时后被他一语成谶。大大咧咧的张健满不在乎:“大坝离这儿还有好几里呢!”

董大伟仰头看着越漏越厉害的屋顶:“你懂个花狗屁股!那么大个水库几里地顶什么用?哎——”他招呼大家,“咱去找队长吧,这屋子今晚怕是不敢再住了。”

当晚,队里安排我们分散住到农民家。我和大伟一起转移到了村最西头会计家的东屋。那天晚饭享用的生瓜蛋虽然不熟,却极富水分,不到半夜我已起解数次。当我再次被憋醒时,身体的预警系统突然莫名启动了——我听到了令人恐惧的不祥轰鸣。我下意识地摸起手电简,急叫:“大伟快,起,起!”我们顾不上穿鞋,冲到门口。懵然中的大伟怎么都打不开屋门,我用手电一照,门拴还没拉开,我居然忙里偷闲玩了一笑:“慌什么,一个李向阳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难兄难弟冲出屋门,在四节电池手电筒的雄壮光柱中,没看到李向阳,却见村外百米之遥,原野中铺天盖地一堵陌生的活动黄墙,正舞动着白花花的裙边浩浩荡荡迎面呼啸而来,层叠分明,似大寨的梯田。我们立刻被震懵了!莫非梦中到了从未去过的海边?呆傻刚进行到序曲,正剧就开始了。还没愣过神儿,膝盖以下瞬间被深入骨髓的冰冷浸透,很快,随着又一层波浪,水就涨到了腰间。我和大伟赶快抓住了门前新栽的小树,树干被拉弯了,仍然站立不住,身体已经飘了起来。我们挣扎着,扑腾着,赶在更高的水头到来之前,总算爬上了几米外的一棵中年柿树。雨还在下,夹着不时的雷电。我们已被袭来的突变抢劫走了所有的思路,所以也不需要整理,只是呆呆地抱着树干,一声不响。村里不断传来人们惊恐的呼号声。闪电撕裂了黑夜,能看到村子里地势低些的房子已经只露出房顶。树下水面上不断飘来上游村庄的杂物,床柜桌椅们仄仄歪歪随着漩涡流去,耕牛“噗噗”喷着鼻息凫走,猪羊边漂边哀叫,今年的新麦秸垛像一艘大船幽幽驶过……语言机能有点恢复了,我第一次开口说话:“水库决口了。”大伟没回应或不屑回应,似乎在小觑我判断的英明。一大团黑乎乎的巨物驶来,正正地卡在树身。手里的手电筒居然还没丢弃,我照了一下,是座完整的草房顶。没多久,柿树在房顶的推动下开始倾斜,我从树上沉下身,试着用脚蹬开它,变换了各种角度,使用了各种办法,连明年分红时往回扛红薯的力气都预支了,也没有丝毫进展。大伟向我伸出手:“算了,上来吧。”我刚要向上爬,突然,一股惊悸直冲脑门——我的脚夹在檩条中出不出来了!我惊恐地仰起脸哀求大伟:“你快使劲儿呀!我的脚卡进去了!”大伟拼命向上拉我。疼已经不重要了,残留的智慧告诉我还是命重要,哪怕把脚留在里面。终于,大伟的不懈努力使我肢体完整地脱离了第二级险境,只是腿上的皮付出了代价。村里的房屋几乎都是土坯草房,随着“噗通、噗通”的坍塌声,被水堵在屋内的人被拍在水下,爬上房顶的人们也随之落水被激流卷走。被水冲走的人早已经远去,村里的哭喊渐渐弱了下来,只有水流还在咆哮。眼睁睁看着我们这棵柿树被房顶抵得越来越歪,我的心像失控辘轳上的水桶一样径直往下掉,我甚至开始试着领悟“末日”一词的真实含义。大伟在含混地喃喃低语:“这树不行啦,不行啦呀......”我在希冀中用一直没有放弃的手电筒向村里搜索着,经过洪水的一番肆虐,树木多已倒伏,农舍基本消失,没了村庄的模样。在渐渐变弱的光柱中,我突然发现下游十余米处竟然屹立着一棵粗壮的泡桐树!我努力抑制住颤抖,用手电指筒指向它:“大伟,只剩下这唯一的机会了。”救命树即使面对树下令人惊骇的激流,我们也不敢再有丝毫的犹豫。大伟说:“豁出去了,看准了,我喊口令,一起下。”在水中完全不能自主,十几米的距离,只扒拉了两下,就被水流裹到树前,我俩同时紧紧地拼命抱住了树干。技能不必精,关键是要会,实用的狗刨在危急时刻解救我们于灭顶。

我连惊带冷,已经没了力气,大伟上树后又拉我爬了上去,胸口和肚皮被湿漉漉的树干擦出了血我们也不知道。

雨仍在下,还有风。我们冷得都在哆嗦,只好抱在一起挤在树杈上相互温暖,没来由地,我想起了动物园的猴子。因为高度紧张,那会儿把我憋醒的西瓜衍生物竟被忽略到现在,这会儿处理它的时候我动都没动,直接温暖了身体。紧接着,我又感到了身体的更温暖,那是大伟不分彼此的贡献,应是受到了我的启发。庄子他老人家似乎早已知道,我们有一天会像两条困在树上相互依偎的鱼儿,所以他在两千三百年前就揶揄我俩:“相濡以尿,不若相忘于江湖。”暂时的苟且,把惊恐渐渐转向绝望。脑子一团混乱,一片茫然。手电筒在下水时已经脱手,四周一片漆黑,只听见呼呼的水流声。大树此时已经是最好和最后的去处,不会有进一步的改善了,只能等。等什么?等......我坚决不愿意想到那个字。一个闪电过来,在惨白的亮光中我瞥见二十米开外的一家三口,扒着齐水的门楣,却被水流堵在屋门口进退不得。过了一会儿,待再次出现闪电,已经人屋皆不复存在。我眼瞅着这一幕,跟着就绝望了,如果这棵树再被冲倒呢?那个字终于冒了出来——“死”!我不由自主地开始主动想象死亡的过程。被水呛死是可怕的,鼻腔进水瞬间的酸辣、被迫无休止地吞咽泥水,令人无法接受。还是用石头快速结果来得痛快!我真希望有两块石头,让我俩痛快地互相消灭对方,但又担心不能保证准确同步。

我突然感到后怕,想起我们住的会计家东屋,就在村边上,门口正对着水库过来的水头,无遮无挡首当其冲,刚才若不是被那些西瓜叫醒,被堵在屋里......

想起和大伟的缘分:小学同班,中学同班,新建队同屋,插队知青点同房,这次逃命同树……

想起不久前回家时母亲烙的菜馍……还想起南边两里路之外,她插队那个后营村。我跟大伟说,她那里不知怎么样了?大伟知道“她”是谁,对我说她那里地势高应该没事儿。那时我刚准备学习“爱情”这个词……

胡思乱想中,忽然听大伟遗憾地嘟囔,我这运动裤头可是新买的啊!闪电中看到,被尿冲掉泥浆的地方露出了白底色。

这境界!心态好得令人吐血。谁说经典必须不平凡呢?大伟这话莫名地竟然也像一道闪电,突然给我照出了希望。距离死亡应该还有距离。

大伟肥沃的心田上总能长出新希望,他认真盯了一会儿,突然激动地指给我看远处若隐若现的亮光,快看快看,是不是解放军的汽艇救咱们来了?我没有打击他,那是一公里外矿山上的灯光。村子已经静下来了,在闪电中,隐约可以看见稍远的一些树上有蜷曲着的人影,人们已经麻木,只是无声息地痴痴定格在那里。我不停地向树下张望,激流还是那样狰狞。大伟有些焦躁:“几点了?天怎么还不亮。”时间随着树下的大水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我们都在批判孔老二,但是此刻,我多想自己就是那位站在岸上看热闹的“子”啊!

懵懵中,我好像有点悟了,对大伟说:“这是咱命中注定的一劫,真不该插队到这滚河李大队、南庄村——今天咱不是滚到河里了?遭难了?”

大伟对我没反应,却带着哭腔激动地喊:“水好像在降!”

对啊,怎么没想到,因为紧临水库,库水泄尽了我们就得救了!

我们频繁地低头,从树身目测逐渐下落的水位。在极度兴奋中,我不断谴责自己曾经打算轻生的愚蠢。

天终将破晓了,下了七天的大雨恶作剧般地戛然而止,似乎还有伪朝霞在东方蠢蠢欲动。凶猛的大水已疲倦地变为涓涓溪流,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

全村只剩下一所完整的房子。我对着不远处树上呆呆的人影,扯起喉咙叫了两嗓子,空荡寂静的废村里无人应声,人们还在麻木之中。

我们等不及天再亮一点,决定赶快逃生,尽管心存余悸,担心水突然再来。朦胧中我们感觉离地面并不是太高,便直接跳了下去,没想到厚厚的稀泥浆差点淹过脖颈。意外的是,我们在村边的树干上捡到了一杆步枪。村外田野里,电线杆和树上挂满了杂草。已经有人在烂泥中慌张地逃窜,有的全身一丝不挂。我们急急如漏网之鱼,蓬头跣足,连滚带爬,撒腿拼命向南山坡方向狂奔,一直跑到后营村才敢停下来。像大伟说的那样,她在的后营村地势高,没出事儿。村民们都在村头向远处张望,他们睡到早上才知道下面了发大水。我们把枪交给她保管,继续逃命。

我俩翻过了两架山,涉过了空旷见底一览无余的偌大水库。往日泱泱的石漫滩水库已经空空如野,巍峨的大坝如同一条被击溃的巨蟒只剩首尾。

石漫滩水库溃坝后航拍

天黑的时候,我们终于挨到了家。看到家门的那一刻,我突然会哭了,泪流满面。

第二天,我们几个知青搭在救灾卡车上,期望找见失散的同伴。冲坏的公路两边电线杆上、树杈上挂着麦秸杂草。人们忙着砍掉横倒在路上的大树,掩埋路边泡涨的人畜尸体。

在公路上的灾民流中,我们看到了蹒跚着的伟中。他穿着捡来的农民小褂,戴顶破草帽,手里拄着条树棍。一见面他就把嘴咧成了个中号木瓢,哽咽着诉说自己抱着一根大梁,在黑夜里被大水冲了二十多里。果真他家是水库管理局的,自家用水方便。

隔天见到张建,他说自己被冲到村东头,上了一棵大杨树,天亮时居然在树下草窝里睡着了,直到有位赤身裸体的村妇过来扒找裹体之物,才搅了他的清梦。我们对此都相信,因为在收麦天垛麦秸时,他也竟在垛顶睡着,被麦秸埋进垛里。下雨前离队回家的明双,是我们五人中唯一不会游泳的,不知他烧了哪柱高香。又见到明双,是在残败的村头,我俩赤脚坐在洪水犁出的水道边。他抽着烟,木着脸问,如果我没有回家,会怎么样?看着被他弹下的烟灰们悲幽幽地沉入水底,我说,小鸡儿不尿,自有一便,你不会游泳,老天自然就不会让你回来。洪水过后,水库空了,小南庄也空了。全村冲得只剩下一所新瓦房和几棵大树,不到口人的小村庄逝去了5人。绝户有一家,全户只一家。在清理满村的废墟时,我从知青点的屋子下刨出了我那只砸坏的马蹄表,表针停在零点五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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