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庄子 >> 庄子版本 >> 广莫道人读庄子齐物论一
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苔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机者,非昔之隐机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女闻人籁而未闻地籁,女闻地籁而不闻天籁夫!
子游曰:敢问其方。子綦曰: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呺。而独不闻之翏翏乎?山林之畏佳,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笄,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
子游曰: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构,日以心斗。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缦缦。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如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喜怒哀乐,虑叹变蜇,姚佚启态,乐出虚,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
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朕。可行己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百骸、九窍、六藏、赅而存焉,吾谁与为亲?汝皆说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为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递相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如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乎其真。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
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代而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是以无有为有。无有为有,虽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独且奈何哉!
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尝有言邪?其以为异于鷇音,亦有辩乎?其无辩乎?道恶乎隐而有真伪?言恶乎隐而有是非?道恶乎往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
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恶乎然?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谲怪,道通为一。
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唯达者知通为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适得而几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谓之道。劳神明为一而不知其同也,谓之朝三。何谓朝三?狙公赋芧,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果且有成与亏乎哉?果且无成与亏乎哉?有成与亏,故昭氏之鼓琴也;无成与亏,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昭文之鼓琴也,师旷之枝策也,惠子之据梧也,三子之知几乎皆其盛者也,故载之末年。唯其好之也以异于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坚白之昧终。而其子又以文之纶终,终身无成。若是而可谓成乎,虽我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谓成乎,物与我无成也。是故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图也。为是不用而寓诸庸,此之谓以明。
今且有言于此,不知其与是类乎?其与是不类乎?类与不类,相与为类,则与彼无以异矣。虽然,请尝言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今我则已有有谓矣,而未知吾所谓之其果有谓乎?其果无谓乎?
夫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此以往,巧历不能得,而况其凡乎!故自无适有,以至于三,而况自有适有乎!无适焉,因是已!
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为是而有畛也。请言其畛:有左有右,有伦有义,有分有辩,有竞有争,此之谓八德。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圣人议而不辩。
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辩也者,有不辩也。曰:何也?圣人怀之,众人辩之以相示也。故曰:辩也者,有不见也。夫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谦,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辩而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五者圆而几向方矣!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孰知不言之辩,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谓天府。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谓葆光。
如果说庄子一书是中国古典道家哲学思想的其中一顶皇冠,那么齐物论一篇就是皇冠上的最大一颗明珠。仅仅一个篇名,就有两解,有人说是齐物之论。就是论如何把万事万物都看的差不多。也有人说是把物论齐掉。就是如何把各种是非观念统一起来。哪种说法对呢?各有各的道理。大概后世学者觉得道德经那么简约,如果看不懂,有歧义,也就罢了。南华经写的这么详细生动,如果再有歧义,就说不过去了。可是,深浅,针对性暂且不论,对于南华经理解的分歧,至少三分之二集中在齐物论一篇。
我想,除了专门研究过庄子,已经形成了属于自己的齐物论观的人之外,大家看到前面的这么一大段原文,基本上就懵了。然后等着看我下面的粗略翻译。其实,我也懵了。所以我觉得这一段我没法翻译。我没法写出一篇我自己心里过的去,还能让大家能看懂的译文。所以你们去网上或者书上找译文吧。译文是否看的懂也不重要,说的是否对,也不重要,因为如果你看一篇译文,觉得自己懂了,那么你看三篇不同的译文,就又会不懂了。然后看十篇不同的译文,就又懵了。
我们现在解读,翻译庄子,以今人解古人意,其实解的未必是庄子这个古人之意,能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庄子,至少有三个人的贡献是巨大的,一个是庄子本人,一个是第一个把战国大篆版的庄子改写成隶书的人,第三个是作注的向秀和郭象。对于现代普通人来说,可能还要加上句读标点的人。孔子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断句不同,意义迥异,也不妨碍传诵千年。我不愿意翻译这一段文字,也不影响借此讲修仙。甚至大家不去看原文,不去找译文,直接看我下面都不影响。这一大段,甚至整个齐物论,我可以总结成六个字,丧我,去智,不辩。按从易到难的程度,应该是不辩,去智,丧我。因为无法把这一大段的文意分开,我只好合在一起讲,又因为下面接着的就是尧问舜,所以我还是从丧我开始讲。
开篇讲的是南郭子綦跟徒弟讲人籁,地籁和天籁。人籁很好理解,就是人演奏的音乐。地籁也不难,无非就是风声,天籁是什么呢?从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到最后的而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谓葆光。理论上全都是在说天籁。可是这不是等于没说么。是的,天籁不好直接说,这个道理就如同不能说什么是道,只能说什么不是道一样。但是毕竟还不是道,所以我斗胆解释一下。
人籁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听到,地籁不一定,一般人能听到的只不过是风声,去让他描述风声,无非是呜呜呜,呼呼呼就完了。为什么南郭子綦能讲出那么一大堆东西来,为什么他听到的和别人不一样。那么天籁呢?我的理解是,人心在人内,能听到人籁,人心在人外,能听到地籁,人心无内无外,天人合一,即是丧我,才能听到天籁,其实天籁,就是心籁。
人籁就不说,说说地籁。我们小时候都有这样的经历,脑子里想着一件事,或者在做一件事的时候,进入了出神的状态,等自己醒过来的时候一看,啊,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可是这一段时间自己在想什么呢,完全不知道。越是小时候,越容易,越经常出现这种情况,长大了之后,就会越来越少。所以有人说看到小孩子在发呆的时候,千万不要惊动他,那可能是他一生最美好的时候。这种状态,就接近于能听到地籁的状态。道家讲专气致柔,讲复归于婴儿,就是把成年人通过修炼,回到小孩的状态,回到可以轻易出神的状态也是其一。有人说人到二十岁之后就很难达到天人交泰的状态,那么想要达到这种状态,一般只有两种方法,一是喝酒,二是通过学识的积累和修为的精进。而前者简便后者困难。所以道家从来都不反对喝酒,那是一种很好的精神体验。酗酒则是另外一回事了。我们继续以地籁风声打比方,如果你坐在一个纯自然的环境下,安静的听风声,就会从一开始的单纯的风声,听到风吹树的声音,风吹石头的声音,风吹草的声音,再往后甚至可以听出风吹这一片距离自己比较近的树叶的声音,和那一片距离自己较远的树叶的声音的区别。这时候,心已经不在躯壳之内,而在躯壳之外了,何以见得,如果在这个过程中,自己身上有些什么疼痛,这时候我们肯定会把疼痛忘记了,感觉不到了。我说的这些还都是在大家可以想象的范畴。我认为这里的三籁只是比喻,所以单纯靠听风声,是不能反过来达到修炼的目的的。而如果到了把自己的躯壳忘记,与大自然,大宇宙合而为一的状态,宇宙就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身体有与没有,在与不在,已经没有意义,那时候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神,而风声草木声只不过是自己的心脏跳动,血管搏动而已。所以说天籁,就是心籁。
我们都知道天人合一,天人感应。怎么叫合一,怎么才能感应?把人的身体忘记掉,才能和天合一,当宇宙就是自己的身体的时候,才能和天感应。到了这个境界,可以像南郭子綦一样,面如死灰,形如枯槁,因为身体就如同现在人身体的脚趾甲一样,剪了就剪了,无所谓的。那么他这算是最高境界么?还不算,他和至人的区别,在于他是能跳起来摸到篮球架的篮筐,而至人就坐在篮筐上。
一定有人会问了,这种境界怎么来修炼呢,打坐?调息?吐纳?能练成么?我只能说,我不否认这些功法能练成,但是庄子讲的不是这一套,所以问我这些,就如同问我基督徒天天喊哈利路亚能达到这个境界么?我也不好说。庄子讲的修炼方法是通过去智,不辩来达到的,如果觉得这些都太难,太高不可攀,不妨先从后面庄生晓梦迷蝴蝶时候讲的破我执开始。天人合一,虽然遥远,却也是破除我执之后的逻辑必然。
讲如何去智,为何要去智。在上古时代,知和智是不分的,那么智如何解,包含知识,又不局限于知识。在原文中说天籁的一段中,庄子用大规模的篇幅,其实是在讲惠子和公孙龙子所代表的名家。名家以辩论著称,其实他们是中国古代的逻辑学家,讲求的是万事万物,每一个概念,都有一个名,那么这些东西之间,这些概念之间,是不可以有关系的。最著名的两个论题,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坚白之昧终。说的就是白马论和坚白论。马是一种东西,白马是另外一种东西,所以白马不是马。一块石头,可以是硬的,那么就是一块硬石头,也可以是白的,那么就是一块白石头,而不能是一块又白又硬的石头,因为白和硬是两种东西,一种是看到的,一种是摸到的,不能同时存在。这些看起来非常扯淡的言论,其实在逻辑上是严谨的。这种严谨的逻辑过于早慧了,所以其价值长期没有被发现。历朝历代的中国人,境界低的看不懂,境界高的直接研究道家去了,就把它给无视掉了。直到二十世纪,名家的重要性和深刻性才被学贯中西的冯友兰发现,他懂西方逻辑学,所以才知道名家的存在在世界哲学史上的地位。
庄子是强烈反对名家的,因为名家这种研究方法,事实上是在否认内在规律的存在,也就是反对强名曰道的那个道的存在,反对理的存在。强调一物一理,严禁举一反三。论语中有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就是说学东西要有举一反三的能力,那么就意味着物与物之间必然有内在的联系。这个联系,就是我们所说的道理,庄子主张我们重视万物之间的道理,而不要被每一种事物本身的特质所羁绊。打个比方,我们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但是我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和外国人不一样,但是我们都是人,人和其他动物不一样,但是我们都是动物,动物和植物不一样,但是我们都是生物,生物和石油不一样,但是我们都是有机混合物。
我需要解释的是,我给人的印象是重视逻辑的,强调知识的,既然庄子的主张是这样的,我又该如何自圆其说。我记得前面有人说过,逻辑一定要有一个落脚点,就是要有一个无需证明的必然,没有落脚点的逻辑最终会陷入自说自话的循环论证。讲不辩的时候,我也会顺带讲讲如何辩,如何辩永远不会输。直接悟不辩还是有点困难,简单的方法是辩烦了就不辩了。就好像小孩沉迷网络游戏,讲道理,上强制措施效果都不好,家长帮他代练,把这个游戏迅速玩到头,自然就不玩了。但是现在的网络游戏越来越没有节操,似乎有了永远玩不到头的游戏。言归正传。我的这一套逻辑,落脚点就是老庄,就是庄子中讲的这些境界确实存在,道的普遍性和唯一性确实存在。我只是以此为逻辑原点,反过来去证道教和其他宗教以及万事万物的理而已。如果有人跟我说,庄子中这些都是瞎说的,或者这个世界上有好几种道,佛教的道,基督教的道和道教的道,和道家的道都不一样。那我就没法说了,也无力用逻辑证明了。所以我再次重复一句话,逻辑是寻找修仙方法的方法,但是逻辑不是修仙的方法。如果一个人生活简单到没有听说过任何宗教的教理教义,也没有任何现实生活中的烦恼牵挂,他完全没有必要懂得逻辑,也完全没有必要掌握知识,直接去智,悟道就是了。但是,这种人不存在,至少存在也不是我的文章受众,所以我还是在讲,要逻辑和知识,去消化现有的知识和生活的困惑。消化掉了,也不再需要这些东西了,可以去智了。就好比我已经觉得几年前的法航空难,死了几个中国人,和刚刚发生的死了上百个中国人的马航失联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别人再跟我说这其实不一样,我就不用理他了。(本文写于年)
齐物论这一段话,用大量的篇幅,引征名家的言论,其实在说一个道理,用名家的方法去研究世界,世界是研究不完的。那个时代的世界尚且研究不完,更不要说现在的世界了。而用道家的方法,掌握其中的道,其中的理,万事万物都了然于心。道德经说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至,不见而名,不为而成。说的是一样的意思。虽然你们看我好像读过很多书的样子,虽然我远不敢以圣人自居,但是我知道很多书是可以不读而懂的。因为道理在那放着,我用道理往上套就行了。现实生活中也是,经常出现一个我完全没接触过的领域,随便跟人家发表一通言论,都会让对方觉得我是行家里手,深不可测,其实我也鞭长莫及。只要略有慧根,按庄子的方法修炼,谁都可以做到的。这不是修仙,这是修仙的副产品而已。
让我讲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我讲不了。虽然这一句很有名,但是讲明白这一句就要把公孙龙子的指物论,白马论讲明白。没有这本事,也没有必要。我讲讲下面猴子朝三暮四的故事吧。不用翻译了吧。其实这猴子是很聪明的,因为它们至少识数,至少能识一二三四。但是之所以闹笑话,是因为它们不会加法。如果它们明白三加四等于四加三等于七,就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反应了。我们人类都懂得加法,但是在真正遇到问题的时候和猴子的表现也差不多。就好比很多人都主张提高社会福利水平,完善社会保障,努力建设像北欧那样的福利国家。可是难道他们就不知道么,国家用于福利的钱,每一分都是来源于纳税人的税收,提高福利就意味着加税,国家从你手里拿走钱,然后因为管理成本消耗掉了一部分,把剩下的部分,以教育,医疗,公共交通等方式还给你,你有什么好高兴的?而且福利社会一定是一个对穷人的损害比对富人的损害更大的社会,因为税收从穷人的收入中剥夺的部分的边际效益要大于从富人手中剥夺的。举个例子,年收入一百万的人,收他五十万的税,无非他本来能买游艇的,买不了了。而收入五千元的农民,如果你收他一千的税,他就从吃的饱变成吃不饱了。请注意,我们国家税收的大头不是所得税等直接税,而是增值税等间接税。所以只要买东西,都会被收税。再比如,如果我们学西方一些国家对烟草课以重税,每包烟无论价格,直接收三十元的税,所有烟售价提高三十,你觉得因此抽不起烟的会是本来抽六十元软中华的人,还是抽五元最便宜烟的人呢?你要是说收别人税别收我的税,国家福利不给穷人不给富人都给我的制度才是好制度。那么你研究的不是经济学,你研究的是论我是祖师爷的亲儿子所有人都应该供养我经济学。赶紧看下面的内容,先破了我执再说。懂得这些需要读庇古么,需要懂得什么叫帕累托最优么?不需要的,懂得黄老之道,然后反着推就是了。
最后强调一点,去智这项修炼,其实层级很高的,在齐物论的篇幅中,至少要过了不辩这一关才可以开始。而且去智也不是从此大脑不再接收任何东西,而是不不再接收所有修仙用不着的知识。如果可以一辈子不和钱打交道,就不必懂经济学,如果可以一辈子不穿衣服,就不必了解什么是棉,什么是麻,什么是化纤。如果不行,还是明白一点好,免得被骗之后徒增烦恼。例如我就几乎不看任何小说,因为我知道对我来说修仙用不着,这也叫去智。但是如果对道家文化毫无概念,去读读一些靠谱的修仙小说,也没什么不好。总之,因人而异,重在火候。我看一些熟悉道藏的道人写文章,如狂蜂浪蝶,旁征博引,整篇里面也没几句自己的话。其实他们的目的是引人悟道么?他们的目的其实是,看我懂的这么多,这么有文化,赶紧都来崇拜我,供养我吧。能用自己的话说明白的,干吗要引经据典?要是自己的话说不明白,那引经据典有什么用。
再举一个去智的例子吧。我小时候看天龙八部电视剧,看到逍遥派的那些人物,也没有什么感觉,通过剧情我知道大概苏星河是好人,丁春秋是坏人,可是长大了读过庄子了再看到无崖子,李秋水,苏星河,丁春秋这些名字,心完全就醉了。连坏人也因为有个带典的名字,变得可爱多了。其实剧情还是那个剧情,人还是那些人,变的不是天龙八部,变的是我因为有了新的知识产生了新的情绪。如果他们本身的属性好比是道,他们的事迹好比是理,那么我这些读了庄子带来的知识对于领悟道理起的作用就是负面的。如果要真正理解这些人,就要抛开他们的名字的含义,这个过程,就是去智。再比如,我们看到牛二这个名字,和看到纳兰容若这个名字,内心起的情绪是不是不一样的?我们要做的,就是仅仅看到名字的时候不动任何情绪,不做任何联想,不进行任何默认设定。叫杨国忠,贾似道,魏忠贤的也可能名不副实,日本有个叫小野妹子的人,却是著名的男性政治家。如果觉得去智太遥远,我们也可以从简单的皮毛练起,当听到高富帅的和矮穷丑的情话时,是否可以认为它们一样动听。当听到导弹专家讨论食品安全问题的时候,是否可以默认他这方面是个普通人。当别人跟你说话的时候,是否可以完全忽略掉对方说话的态度和情绪,只思考说话的内容。当别人对你表达一个观点的时候,是否可以抛开这个观点是否对自己有利,是否对对方有利,而只思考这个观点命题的真伪对错。如果这些都能做到,那心力的提升是显而易见的。
不辩,是庄子这一套修炼方法中比较初级的。要点只有两个,第一,知道世界上绝大多数概念都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是可以众说纷纭的,外延是可能无限拓展的。第二,承认自己永远都是片面的。
夫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这句话是说如果我们把秋天兔子身上的毫毛作为大这个概念的话,泰山,或者大山,的属性就叫做小了。如果把刚出生就死掉的小孩叫做长寿的话,那么活了八百岁的彭祖就叫做夭折了。这个例子非常极端,极端到不可思议,但是其中的道理是很明白的,这些概念,都是人设定的,那么它就有局限性,局限性就是人,或者说,就是大多数人。我举个例子,世界上女性色盲的比例是0.5%,男性色盲的比例是7-8%,综合平均世界上有4%的人是色盲,他们的世界中是没有红色和绿色这两个概念的。他们对这两种颜色的理解和我对巴赫音乐中的秩序一样,永远都不会知道到底是什么玩意。但是假如我们把这个比例反过来,假如人类中有96%都是色盲,另外分得出红色和绿色的4%的人,如何理解和描述他们所看到的颜色呢?因为人数太少,所以任何语言中都不可能有红色和绿色两个词,他们既无法描述,也无法说服别人,无法让其他人理解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唯一能知道的是,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其实很多西方画家,他们的视觉都是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有的人更强,例如伦勃朗,他对光影的把握,四百年依然无人能出其右。而有些人比正常人更差,例如晚年的莫奈,画的画用色诡异,快要从印象派变成想象派了。正常人,本来就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指的不是具体什么样的人,而是指大多数人,那么剩下的小部分人就叫有病了。比如行为思想和别人不一样,就叫各种精神病。我相信修仙的人,多了不说,至少在我境界之上的人比例已经远远比4%要小了,所以当我们描述一些事情和道理的时候,别人不理解,不接受,或者脑子里从来没有这样的概念,是一个多么正常的事啊。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自然用不着跟他们争辩了。还好世界上有道德经和南华经两本书,如果没有这两本书,我的这一切话语都要变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恐怕我再持这样的想法,就要医院了。虽然理论上没有这两本书我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逻辑上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如果真的在一个平行宇宙中,没有流传下来这两本书,却有人天赋英才,脑子里想出了我这样的想法,难道说他的话就由于所有人都没有读过道德经和南华经,就变得没有道理了么?答案是否定的。有没有道理,和别人是什么境界,没有任何关系。同样的原理也可以用于理解那些灵异人物,虽然不能排除他是骗子,但是我必须知道,有可能因为他所经验到的事情,我没有经验到,而导致我无法理解他,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对他作判断,或者和他争辩,是没有道理的。这个话题先说到这,后面讲到啮缺问乎王倪的时候继续展开。
我再提出一句来解读。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圣人议而不辩。意思是宇宙之外的事情,圣人知道存在,但是从来不发表自己的观点。宇宙之内的事情,圣人发表自己的观点,但是不对别人的观点进行评议,历史上的人物故事,圣人可以对别人的观点进行评议,但是不跟别人辩论。所以有学者说庄子不承认人不会死。是没有道理的,庄子说的很明白,存而不论,他知道,但是不说而已,逻辑上是无法证明一个现在还活着的人是不会死的,只有等他死了才知道。
这一段话,在我的解读,叫做,圣人知道自己的局限性。宇宙之外之所以圣人不发表观点,因为圣人知道他拿不出任何论据让别人相信。宇宙之内之所以不对别人的观点进行评议,因为圣人知道自己没有没有把握说明别人一定是错的。例如我上面讲的理解灵异人物这样的事情。历史上的人物故事,圣人之所以不跟别人辩论,因为他知道自己理解的概念未必和对方理解的概念是一致的概念,比如,什么叫明君,什么叫贤臣。总之,圣人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打个盲人摸象的比方,一群瞎子,摸到大象的局部,就在争辩不休。我们可以假设,怎么样才能停止他们的争辩呢?来个长眼的人看看大象到底什么样,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局限性,一切就都解决了。这个段子告诉我们,如果我们能在潜在的争论中,做那个长眼的人,最好,如果不能,如果我们也是瞎子,至少我们摸到大象腿的时候,要有自知之明的告诉自己,我至少可以确定,大象拥有长得像柱子的一部分,仅此而已。其实现实中,真正长眼的人往往懒得跟瞎子争论,就好比我如果见了国家总理,跟他讲我们的经济政策应该是怎么怎么怎么样的,总理肯定保持礼貌的微笑,然后心里骂我是傻子。因为那么多经济指标和数据,他知道,我不知道,那么多内参,他读过我没读过,那么多智囊,会跟他聊不会跟我聊,讨论经济问题的时候,我在他面前就是个瞎子。当然讨论修仙,或者我家狗的健康问题的时候,瞎子就未必是我了,总理也有局限性的,理论上所有人都是瞎子。这个段落,在后面瞿鹊子问乎长梧子的时候再展开。
辩论不会输的办法,很简单,不要暴露自己的观点,不停用问句拓展或者缩小对方观点的外延,直到对方露出破绽为止,再提出自己的观点,打击对方的观点的破绽,一击必胜。鸡贼的是,在你问的过程中,你脑海里的观点,是允许变化的,因为你还没说自己的观点呢。最后你的观点,会是那个站在对方破绽对立面的观点,当然会赢了。如果对方说了半天毫无破绽怎么办?那就放弃呗,反正自己也没有输,因为自己根本没有观点。所以我说这是一个不会输的办法,而不是一个必胜的办法。
如果觉得这也挺难,那么至少先从下面几条开始练起。第一,不要跟别人争辩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证据的事情。例如恐龙是如何灭绝的。只要对方不想被你说服,你就赢不了。第二,不要跟别人争辩很快,或者很容易就能知道唯一正确答案的问题,比如某部电影的主演到底是谁。有争辩的时间查查就是了。再比如两个人在看球的过程中争辩这场比赛到底谁会赢,都闭上嘴,等待几十分钟,结果就出来了,毫无意义。第三个稍微难一点,不要跟别人争辩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比如朋友出轨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其实理论上,上面的例子都是跟自己毫无关系的。
关于练习不辩,是有终极大招的,但是不好练,要和庄子其他篇目讲的联系起来练。我只点一下,那就是,其实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分歧,别人所有的看法和意见,对于我自己修仙来说,都不关我的事。所以用不着辩论,完了。关我屁事,关你屁事,这八个字足以化解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纷争。做到这一点,就具备达到宋荣子的境界的基础,可以在庄子这本书里,成为被拿来对比和嘲笑的对象了。
最后解一下我所讲的这一大段原文的最后一句话。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谓葆光。这是讲我们修仙的人,要像一个这样的杯子,往里倒水永远也倒不满,从中取水也永远取不完,也不知道水都去哪了,也不知道水是从哪来的,这就叫葆光。
说到葆光这个词,这简直就是道家文化,乃至中华文化的核心中的核心,精髓中的精髓。一般理解什么叫葆光。就是隐含在内部的光芒。这个概念是中国特有的,比如我们的宣德炉,紫砂壶,包括瓷器,木头珠子,什么叫好呢?不是灯一照就反光的叫好,那叫浮光,属于下品,上品是能从内部反射出来光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好像镜子蒙了一块半透明硫酸纸之后反射的光一样。做人也是一样,张牙舞爪气场在外的不是高人,含蓄内敛,气场收在里面的才是有道。而现在太多的人就好像装满水的杯子一样,你往里倒多少水,他就会溢出来多少水,还有一部分傻子就如同漏底的杯子一样,你倒多少水,他就会漏掉多少水,这两种人,是永远不可能被说服的,所以,不要跟他们辩论,不要跟他们讲道理,不要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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