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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生于老子稍晚的时代。道家把莊子归在老子十个弟子之列,但莊子和老子有无直接的师承授受关系,从记载中还看不出来。但战国诸子百家中莊子、列子的思想理念与老子最为接近。
《传记》见,莊子当时与名学家们过从甚密。《莊子·秋水篇》中载有莊子与惠施著名的“魚乐”对辨。若用因明学理论来鉴判,当时其实是莊子落败的。以首先是莊子自言自语说濠梁游鱼之乐,相当于先立一宗。而惠施反驳之,即更立一对立之宗曰:子非鱼,安知魚之乐!
因明论式,
宗:你不能知魚乐。
因:你不是魚。
喻:你是人。
因明三支论式是要这样排列的。但三支论式是古印度陈那论师所建立的一种简约的归纳法,其实应该要按五至或七支论式表达方能完整。比如这个惠施所立的不知鱼乐立论,最后其实是要得出一个结论,即每个个体都是独立存在者,其主观内在心理,别他个体不能知之(不能完全知之)。这个结论有点接近公孫龍子讲“物其所物而不过焉”,与薛定谔猫论,或海森堡测不准原理,其实都是在说一个道理。
《莊子·秋水篇》①一般人读此段,都以为是莊子辨义胜出,其实非也。以莊子之反问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这其实是在重复套用惠施的观点,相当于在惠施的三支论式喻支中增加了一个同喻而已。而其阐述的道理依旧是惠施所建立的。所以,从这个角度见,确实是莊周辩论告负的。
但这又有些类似西方哲学家所说的“循环论证”,虽然莊子重復套用了惠子的道理,等于肯定了惠子的立论,但同时也在某种程度上支持了自己最初的“鱼乐”立论。
▲图片一濠梁辨鱼乐连环画插图图源:网络
鱼乐之辩其实还隐含了另一个重大的哲学问题,即世界本质究竟是一元?还是二元或多元的?如果世界本质上是一元的,则魚和我,乃至所有个体之间的差异在某个临界点那就不存在了,鱼和我乃至所有万物之间就有可能彼此相通了,故莊子就能说知鱼之乐耳。
首先,自然律或存在之现实告述我们,一元论在某种程度上,或某种层面上说肯定是成立的,不然的话,我们人与人就永远无法沟通和理解。只是,这种沟通和理解从个体独立的角度,从薛定谔理论,或测不准原理说,是不能达到完全充分的。所以,一元论本身即陷入一种矛盾,即既存在一元,却又不能完全肯定之。
佛教里不説一元论,而用了另一个名言“不二”,不二之义近乎在说一元。只是肯定不是二个事体,但也不决定说就是一件事物。这是一种在佛教中属于文字般若(非常微妙的文字表述法)的。
佛教里也有称“一合相”的,如《金刚经》云“一合相者,则是不可说,但凡夫之人贪著其事”。
古代西方哲学家和古印度哲学家们都是承认世界在终结层面说是一元的,是有一个造物主或梵天上帝在世间最顶端位置作主宰的。但终结的这个顶点谁能到达呢?又如何证明呢?还有如果坚持一元,那世界林林总总之万物万有,千差万别,这又如何安立呢?等等,这些问题在。
▲图片二梵天印度犍陀罗石雕艺术图源:网络
从《莊子·大宗师》、《莊子·逍遥游》等篇见,莊子个人是非常超然脱俗沉醉内心世界的。莊子和老子无论是否有师承关系,但他们的体系却是一样的。老子说“玄而又玄,众妙之门”,是在间接地阐述着一元论思想。莊子也是这样的,不直接说一元,但从鱼乐话题,在某种层面上隐约表述其一元论思想。
一元,究竟怎么会事?其实不好说的。最好是隐约地表述,令人言外去意会之。如佛教天台教祖师智者大师在讲《妙法莲华经》时,但经题开首第一字“妙”,就连续讲了九十天意犹未尽,其实即这种涉及最終結的问题,如佛教所说“不二”之义,《妙法莲华经》称“诸法实相”。这世界一切万法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一还是二或多?其实语言难以白说,奥妙难以晓了。
▲图片三智者大師像图源:网络
智顗(yi)公元—年,南朝陈、隋时代的一位高僧,世称智者大師,是中国天台宗的开宗祖师。
故有些西藏或漢地的宗教家们肆说“心物一元”,这就显得太过粗鄙不堪了。故《妙法莲华经》说“诸法实相,唯佛与佛乃能究竟”,其实即相当于老子说“玄而又玄”。深奥玄妙,难以解说。
这种微妙地隐隐约约地阐述一元者,应该要归之于神秘主义者,这其实已超过了一般世人所能理解的哲学话题。所以,究竟的层面,哲学家们实在是束手无策的。所以,那种试图从哲学上解决唯心、唯物之争者,只能是个一厢情愿,最后必定是要陷入到无法自圆其说的,戏论的,泥淖中的。
若从宗教家角度见,莊子、老子称之为神仙中人可也,这些人多少具有些神密色彩的。所以,莊子、老子等人物不能名之为哲学家,虽然他们的著作中有部分哲学义理的阐释,但人们是不能用世间逻辑或哲学理念来度量他们的修为和境界的。
名学应该分为大名学与小名学。若战国诸子百家中诸如公孫龍子、惠施、鄧析,包括墨子等人所探究的名学,即为小名学,屑細探究一些具体的名言厘定,以及悖论哲学等方面。从社会学层面说,这更合乎实际应用,以社会进入到法治社会,则必须要有一套精准的名言厘定准则。而老子、莊子的名学即属于大名学,是为了追求一种更理想化的社会态,是要令人们返璞归真的。
▲图片四莊子像图源:网络
莊子,姓莊,名周,字子休(亦说子沐),宋国蒙人,先祖是宋国君主宋戴公。东周战国中期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和文学家。亦战国时期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莊子崇尚自由而不应楚威王之聘,生平只做过漆园吏。
莊子是一个善于言谈辞令雄辩的人。有时莊子之辩其实非常接近儒者之辩,往往是用一些似是而非的雄强辞令,甚至是诡辩,令对方哑然结舌。
故莊子严格说是个道家神仙人物,不算是名学家。名学辨论义理上虽然莊子存在一些颟顸,是属于不合格的,但莊子的个人修为,精神气度上却要超然胜许多。这是名学家与道家的一个较量。记载中还有不少,包括与公孫龍子辨“鸡三足”。
这些公案中,其实还表达了一个非常属于中国的思想模式,古人曰“玄默”之德②。有如西方哲学家们要纠结唯心、唯物一样,到底是唯心呢?还是唯物呢?所有这些終結的问题,其实最后都是莫名其妙的。言语所能阐述表达的道理非常有限,即使是严密的因明逻辑。故人身在这玄冥莫测的苍穹下,面对这宇宙世间的森罗万象,语言和思想都会显得那么的苍白和羸弱。这有一点接近佛教所说的“第一义谛”,说最高的道理是无法用言语阐述清楚的。后来演变到禅宗中,就有祖师禅说什么“干屎橛”、“麻三斤”,庭前柏树子,等等。令人无可把鼻扪摸而已。
一默如雷。
所以,从这个道理上说,也不能说莊子、惠子究竟谁对谁错。
莊子之思想体系大致来自于老子,这应该没错。
老子《道德经》开首即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老子所说的“道”,即相对于“名”而言。若从名学家见,道即为实在事物也,故言“道”与“名”,即相当于言名与實也。故整部《道德经》亦可以看作名学著作,不过老子在《道德经》中此后基本不再论述“名”字,即为指老子之精神所贯注者是实在事体,是要务实的。
《道德经》过去分成上下二篇,《道经》、《德經》。“德”字即与“道”字对应,故“德”字其实即与“名”字可相通。可以理解为“道”是内里实在的,而“德”是彰显露外,能感受到的,这有点接近西方哲学讲客观与主观。故人们言一个人“德高望众”,即为指众人心目中崇敬此人,多属于一种主观心理,而客观上此人究竟如何行藏?其实,众人并不能十分了解,大多数人只是些由主观从众心理所驱使而已。
故“圣德”只是一个名言,群体性主观心理之存在而已。许多情况下都是名不副实的,甚至是伪装伪为的。尤其春秋之后,这种伪为之圣人尤其之多。以“圣德”在多数情况下只是一个名言,而名言者即不一定有其实在。是故,沽名钓誉,欺瞒奸诈者众。莊子故此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以乱世之中,民众思维义理能力退化,甄别真伪能力下降,这些社会学中等级最高的名言一定会先事被豪强奸恶之辈所攫篡。
莊子之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即曰这些圣德之名,若天下太平,即无须有之。一旦有人开始篡弄这些圣德之名,其实即要以此号令天下,或以此洗脑人民。姜太公所传的《黄帝阴符经》曰“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说的是一个道理,一旦有某种特殊的类似英雄人,号称圣贤者名于世间,其实亦即表示天下将从此为多事之秋。
而所谓“奸恶”之人,并非一定那些犯奸作课,在社会态沦落之后,这些奸恶之人往往是堂而皇之作朝堂南面称尊者。他们盗用这些“圣德”名言,都是要假助国家机器的,而百姓人民这时多已愚昧不堪沦落为奴性任人宰割者。即如西方宗教合一政权以《圣经》之名义宣称教民们都是迷途的羔羊,要驯顺听牧羊人的那样,羔羊们受牧羊人庇护的同时,其实也意味着要任由牧人出卖或宰割。是故,牧羊人毕竟是要出卖或宰杀羔羊的。这是一个逻辑上的悖论,也是世间态的无可奈何处。所以,莊子这句“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其实是天地良心肺腑之言。
故莊子的名学思想,与老子一样,都要追求朴素实在的。总结莊子的名学思想,撇开那些与当时名学家们近乎戏谑的辨谈不论。莊子的名学思想就一句,不承认任何人为建立之圣名。老子是指出了这种所谓圣名随着时间流逝会改变,其内容实质会流逝。而莊子则是一针见血地指出,在末世中这种“圣德”之名必定是属于伪为的,名不副实的。
己亥正月初七人日
①《莊子秋水篇》:莊子与惠子游於濠梁之上。 莊子曰:“鯈(tiáo)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之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莊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之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②《淮南子·主术训》:“天道玄默,无容无则。”
朱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