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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山木》外篇有这么一段文字:
方舟而济于河,有虚船来触舟,虽有偏心之人不怒,有一人在其上,则呼张歙之,一呼而不闻,再呼而不闻,于是三呼邪,则必以恶声随之。向也不怒而今也怒,向也虚而今也实。人能虚己以游世,其孰能害之!”
大意:有人坐在船上来渡河,突然有条空船碰撞过来,即使心地最偏狭、性子最火急的人也不会发怒。倘若有一个人在那条船上,那就会大声呼喊喝斥来船后退,呼喊一次没有回应,呼喊第二次也没有回应,于是喊第三次,那就必定会骂声不绝。刚才不发脾气而现在发起怒来,那是因为刚才船是空的而今却有人在船上。
在庄子看来,只要空掉自己的船,我们就都能够远离烦恼,就不会与别人发生碰撞与冲突,自然就会免于痛苦。这就是庄子经典的“空船理论”。庄子其实在教我们一种为人处世之道!
化有为无,虚己为“空船”,使对方无怒可发,便相处和谐融洽。
有人的船撞自己就大怒,无人的船撞来则不发怒。其实有人之船和无人之船,撞上后果是一样的。有发怒的目标就发怒,无发怒的目标就不发怒,心境完全由外物决定,而与自身是否受伤无关。
如果我们能够超脱外物挂碍,那么,我们还会发怒吗?如佛经所说,无挂无碍大自在。如果我们能明了自己的内心,从容面对,无怨无怒。万物自来自去,我如清风拂衣。
反过来说,我们面对别人的愤怒指责攻击,也可以虚己而受,自然对方骂也好怒也好罢了,如果能像宋荣子那样“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我自犹如空船,使对方无怒可发,其怒自消。
中国智慧如太极拳,敌人一拳击来,我不硬碰回去,而是顺势而为,化来势为无形,则矛盾自消。
人间万事,把得失看轻,将有无看破,则悠游从容,云淡风轻。化有为无,得大智慧。
放下芥蒂,视外物为“空船”,你会发现江河宽广,世界鸟语花香。
心无怨恨,才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史铁生在《秋天的怀念》中与我们分享他的经历,在他刚开始得知自己不能走路时,抑郁与消沉麻木了他的心灵。在母亲帮助下,他渐渐走出对人事不公的抱怨,开始用写作解开心中的芥蒂,最后成为声名鹊起的“地坛作家”。
如果每天生活在怨怒之中,那么世界将一直是“阴霾满天”,无论阴雨风晴,智者总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苏轼,北宋著名词人,一生漂泊无定,屡受贬谪。困窘失意也曾让他吟叹“寂寞沙洲冷”,但他渐渐侣鱼虾友麋鹿,在清风明月中调整心态,用平和包容的心去看待接受这一切,最终与世界温暖相拥。
生活中充满了或空或满的船只,阴晴圆缺,亘古难全,让我们扫去心灵的尘埃,放下芥蒂,你会发现江河宽广,世界鸟语花香!
大肚能容,“空船”理论美美与共,合同而化,千年智慧相得益彰。
儒家这样诠释:“今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则君子必自反也。”君子并不发怒,而是自我反省,两次反省后,“其横逆犹是也”,君子日:“此必妄人也矣,如此,则与禽兽何择哉?于禽兽又何难焉?”对一个狂妄的人,君子会把他看作禽兽,谁与禽兽计较呢,那岂不是自己也成了禽兽?
这个理论后来在民间发展为特别通俗的说法:“狗”对人狂吠,人不能对“狗”狂吠;“狗”咬了人一口,人不能反“咬”狗一口。
佛家对“空船”的态度之一是“大度能容”,经典的成语是“唾面自千”那意思就是我宁可唾面自干,也绝不可烂了我舌头。另一种态度是“反观自照”你把别入看成什么,那就是镜中的你。经典的故事是,苏轼看佛印是一坨“牛粪”便是心有牛粪。倘若你看别人是“空船”,你的心中必以“空船”相对待;如你破口大骂开船的人不长眼,那你除了没长眼,还必然心中龌龊,境界不高。
基督教里的说法让常人难以理解:有人打你的左脸,你就给他你的右脸。这是《新约》中耶稣讲道时有人打脸后耶稣的处理方式。其实这只是一个寓言,并不是真的打脸。用中国的成语来说,就是不要斤斤计较。(当然,如果对敌人是另一回事)当一个人让你生了气,当你想骂人的时候先冷静一下,想想自己的气该不该发,发完脾气后会不会后悔。发脾气不过是黔驴技穷了,想想有没有其他的更好的办法。任何事情,在脑子里沉淀一下,负面的情绪就削弱甚至消失了,更好的策略就来了。
驾一叶之扁舟,举匏尊以相属,芸芸众生皆可“虚己以游世”,万世而逍遥。
当一只“船”撞过来,发怒不是办法,不管它是不是“空船”,最好的办法都是冷静“避”开。
“避”有时是一种策略。廉颇看到蔺相如“徒以口舌之功”位居己上很生气:“我见相如,必辱之!蔺相如看到廉颇这只“空船”就“引车避匿”,正因为这个“避匿”,才有了后来负荆请罪的故事,有了将相和的佳话。蔺相如对空船理论理解如此深刻,是否读了庄子的“空船”故事?
“避”又是一种人生智慧。苏格拉底的妻子是有名的悍妇,常作河东狮吼。有一天家里吵闹不休,苏格拉底忍无可忍,只好出门。正到门口,他妻子在他头上泼一盆洗脚水。面对众人诧异同情的目光,苏格拉底说“我早晓得,雷霆之后必有甘霖。”
擅长马术的人总要挑烈马骑,习惯了烈马,驾驭其他的马就不在话下。苏格拉底说,娶老婆也有如御马,娶个悍妇,于修身养性的工夫大有裨益。娶个悍妇,我虽不能成为伟丈夫,但却可以成为一个哲学家,正因为她如此凶悍,你只需要把她看成“空船”,那天下就再没有难以相处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