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阿瑟｜惠子的伟大思想

庄子与惠子（惠施）是好朋友。

两千三百多年前，庄子和惠子一起在濠水的桥上游玩，有如下精彩的对话：

庄子：白儵鱼游得多么悠闲自在，这就是鱼儿的快乐。

惠子：你不是鱼，你怎么知道鱼的快乐？

庄子说：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儿的快乐？

惠子：我不是你，固然不知道你；你也不是鱼，你不知道鱼的快乐，也是完全可以肯定的。

庄子说：还是让我们顺着先前的话来说。你刚才所说的“你怎么知道鱼的快乐”的话，就是已经知道了我知道鱼儿的快乐而问我，而我则是在濠水的桥上知道鱼儿快乐的。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见《庄子·秋水》，阿瑟注）

后见之明的我们，知道上面的辩论，其实是惠子胜出。庄子是在狡辩，虽然他的回答也有诡辩式的出彩，但毕竟是狡辩。

在笔者看来，惠子与墨子，才是中国古代最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

墨子有《墨子》一书传世，我们今天可以读到，暂按下不表。奇怪的是，惠子及其门客，却没有著作流传下来，或许是本来是有的，但后来失传了？按理，惠子当时是做大官的（魏国的宰相），应该比民间学者庄子更有条件出版著作啊。

惠子的思想和言行，现在只能从《庄子》、《战国策》等书中间接地看到。

在《庄子·天下》中，庄子以嘲笑的口气，说起惠子的一些“奇谈怪论”：

惠施以此为大，观于天下而晓辩者，天下之辩者相与乐之。卵有毛，鸡三足，郢有天下，犬可以为羊，马有卵，丁子有尾，火不热，山出口，轮不蹍地，目不见，指不至，至不绝，龟长于蛇，矩不方，规不可以圆，凿不围枘，飞鸟之景未尝动也，镞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时，狗非犬，黄马骊牛三，白狗黑，孤驹未尝有母，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辩者以此与惠施相应，终身无穷。桓团、公孙龙辩者之徒，饰人之心，易人之意，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辩者之囿也。惠施日以其知与人之辩，特与天下之辩者为怪，此其柢也。

笔者现摘出几点，以说明惠子所言，决不是“奇谈怪论”。

1、“火不热”说。冷或热的概念，起自人体的触觉。人接近火源，就觉得热。但热的是人，并不是火。火到底热不热，是要另外考证的，“火”很可能是不热的，也可能是无所谓热不热的。

2、“轮不蹍地”说。惠子认为圆的车轮与地面是没有接触的面积的。现代数学告诉我们：圆与一条直线相切，接触到的只有一个点，而一个点是没有面积的。惠子其实是早就给我们下了一个精确的数学定义：一条直线与一个圆如果只有一个交点，那么直线与圆的位置关系叫“相切”。

3、“矩不方，规不可以圆”说。意思是说：用矩尺画不出真正的直角，用圆规画不出真正的圆（因为永远有误差的存在）。惠子是在提醒我们：数学定义应该精确，但实际操作要意识到误差的存在。

4、“镞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时”说。意思是：飞驰中的箭，某一瞬间，飞箭既不前进也不停止（如果这一“瞬间”无限小的话）。

5、“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说。意思是：一尺长的尺棒，每天截去一半，三十万年也截不完。

你看，最后和第4条和第5条，其实完全就是现代数学微积分的概念了。只要稍稍再向前一小步，后世牛顿、莱布尼茨的功劳，就提前两千年，归中国的惠子先生了。

中国的春秋、战国时代，诞生了很多伟大的思想和人物，可谓群星闪耀，星光灿烂。

可惜，这些伟大的思想和人物，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后，全被一一打断。这个现象，值得深思。

年11月27日星期二，于浙江海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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