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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真神。
庄子想得飘逸飞扬,撒脱玄妙。“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重天之云。”玄乎也?神乎哉!连毛泽东也只能顺着他的思想往下说:“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抉摇羊角。背负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间城郭。”
庄子的思维何限于天地城郭?
庄子真敢言之,古今中外,天下人垂钩者何止千千万?但谁能如庄子所言?“任公子为大钩巨淄,五十犗以为饵。蹲乎会稽,投竿东海,旦旦而钓,期年不得鱼。已而大鱼食之,牵巨钩,陷没而下,鹜扬而奋鬐,白波如山,海水震荡。声侔鬼神。惮赫千里。”庄子真敢“侃”,一个鱼钩挂着的鱼饵竟然是五十头阉割过的牛。那鱼出水的动静堪比现代的潜水艇。年前的庄子是怎么构思出来的?称其为神,颂其为仙,誉不过矣。
孔子、墨子、老子、庄子同时看到孟敏一不小心把挑着的罐子摔在地上碎了。孟敏也神乎,头也不回的走了。孔子觉得可惜,碎了也应尽力弥补,老子觉得本来就不应挑什么罐子,摔了就轻松了,墨子站而有感,感而有言,唯独庄子,庄子说本来就是一个破罐子,破罐子破摔,摔了活该!
曹商,庄子之穷友,但曹商不甘于贫,有鸿鹄之志,有孔子、孟子、韩非子之心,游说诸侯,先游说宋王偃,又千里迢迢游说秦王,秦王为其所动,赐其车驾百乘。曹商终于可以“衣锦还乡”了。曹商并非小人,也曾得教于庄子,但此时此刻得志了,他要用自己的现实去教育教育安于贫困的庄子,叫庄子开眼看看何为飞黄腾达?何为鸿鹄之志?何为大鹏展翅?
庄子家徒四壁,土里刨食,粗衣草履,有时甚至食不果腹。没查见庄子的刻像,估计“富态”不了,皮包骨头,骨瘦如柴。
曹商气派异常,惊天动地地来到庄子的破烂茅草房前。一百乘车估计把庄子的住处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车隆马嘶,地动山摇。曹商得意地放声大笑,想当初他和庄子在一起有谁瞧得起他?连庄子也时时流露出视其为异类也。山高水长,今天终于水落石出。让庄子惭愧吧,让庄子伤心吧,让庄子忏悔吧,最后曹商还有一句心中的隐私:让庄子生气去吧!他不远千里荣归故里就是要出口闷气,长长而畅畅地在庄子面前出口气,让庄子生闷气去吧!
庄子睁眼看宝马雕车,看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曹商,曹商微翘着下巴,他在等待庄子难堪的下一步。
没想到,庄子缓缓站起来,拍打着破衣服上沾上的尘土和草屑,他好像没看见那逼人的气势,震人的驾式,摄人的场面,他只看见了曹商。曹商没有想到,庄子竟然微微地笑了,那种他曾经常见的微笑,不急不躁、不火不温、不高不低、不轻不重、若有若无、若动若静、若冰若水,曹商感到后脊梁间有冷汗流下。
庄子笑而有言。
庄子云:我听说秦王得了一种病,其病为痔疮。秦王甚为痛苦,下令招医。秦王诏中有规定,治痔疮手段越下流,赏赐就越高,用刀割除痔疮赏一辆车;用舌头去舔净痔疮上面的污脓,赏赐五辆车。曹商听说秦王赏赐你一百辆车,你是怎么干的?你下流到何种程度?
庄子真智慧,庄子真淡定,庄子真自信,庄子真厉害,庄子就是庄子。
《庄子》有三十三篇,近十万字,其中百分之九十皆寓言故事。庄子寓庄于谐,闲说趣谈中竟然深不可测,厚不可量。
看其《人间世》,仅用二十三个字就道出一番哲学理念来。诸子百家及二千四百多年间还有他人乎?
“螳螂怒其臂以挡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
其《狙公赋茅》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
庄子太智慧了,随手拈来皆世之哲理。
庄子的神乎还是在于他的“庖丁解牛”。
多个字,后人竟然读出四种解读法。
第一种解读法叫技术解读法。顾名思义是解读庖丁这个屠夫是怎样杀的牛,运用什么手段把杀牛这种血腥的粗活,干成了像看舞蹈表演听交响乐似的。其技何在?
第二种解读法是科学解读法,说“庖丁解牛”中包含着科学知识,科学思维,科学方法,科学精神,把庖丁解牛这件事说得充满科学。想必庄子会洒笑摇首,太科学了。庄子就神乎不起来了。
第三种解读法为艺术解读法。认为庖丁解牛是由技术进入艺术创造的过程。认为“庖丁解牛”可视为中国古代艺术精神的源头。估计一般人即使读过三遍“庖丁解牛”也体会不到这种境界,虽然毛泽东曾经说过《红楼梦》读过三遍才有发言权。请教一位画家,他说读到这份上,作画就有些味道,有些意境了。他说以后再教学生,第一课不再上素描,艺术理论,改攻读“庖丁解牛”,那确实是一座艺术殿堂,读通了,就把住作画的脉络了。
第四种是哲学解读。“丁爷”宰牛悟得此道,需经过三个阶段:之一是“斫牛”,宰杀牛是靠运力抡刀,把牛砍得骨断筋折。当为作庖之初级阶段也。之二,便是到了良庖,良庖不再论刀砍剁,“硬碰硬”,而是用刀割。这两个阶段庖人的区分还在刀上,初级阶段的族庖刀是“月更刀”一月换一把刀,而第二阶段的良庖则“岁更刀”。而到达最高阶段,即“丁爷”阶段,“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庖丁果然神了,一把宰牛刀竟然用了十九年,所杀牛数千,竟然没换过刀,而且其刃仍然像刚刚磨完一样锋利。庖丁当为大师。比如“丁爷”初提宰牛刀时,眼见到的是一头活生生的,完完整整的牛;但三年后再见到牛时,已经不再是一个囫囵完整的活牛,而且肢离待解的牛。十九年后,“丁爷”眼前待杀的牛已经不必用眼来观察了,而是“神遇而不以目视”。在宰牛问题上,“丁爷”已由必然王国跨入了自由王国。其已翻然悟出了“以无厚入其间”,“游刃有余”,哲学致理名言矣。又道:“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丁爷”已把握住了事物的辩证法,即使是十九年不换刀的“神庖”,宰杀一牛已到了出神入化,化腐朽为神奇的阶段,真正操刀宰牛时依然那么小心,那么谨慎,那么一丝不苟,既要藐视之,更要重视之。
见过宰杀牛的人不少,古今中外谁见过“丁爷”这样解牛的?庄子真神了,如其所见,历历在目;如其所听,其声犹在耳边;如其所述,庖丁解牛耳!“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把宰杀牛发出的刀进肉的声音,能听出是一种美妙的音乐,符合桑林舞曲的节奏,又合韵于乐曲的音律,多年很可能直至永远,只有庖丁杀牛能杀出这种音乐的旋律,只有庄子能听出这种美妙音乐的节奏和乐感。唐代有位禅师叫青原惟信,有过一段高论,说老僧30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
庄子在“徐无鬼”中还讲过一段极神奇极有寓意的故事。
庄子送葬,过惠子之墓,顾谓从者曰:“郢人垩慢其鼻端,若蝇翼,使匠石斫之。匠石运斤成风,听而斫之,尽垩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
庄子又说了一件玄而又玄的故事,鼻子上涂一层薄如蝇翼的白泥,让一石匠抡圆了斧子去削砍,这无疑是玩命。但结果呢,“尽垩而鼻不伤”。活灵活现的,好像庄子亲眼所见过似的。庄子讲的是一道哲学命题。庄子之道,真乃博大精深,无所刃又无所不刃,顺着庄子的道,畅游宇宙,领略八方,循其自然,深邃玄妙。多年都过去了,尚无人精通庄子的道。一位老师曾说,庄子的道太深奥了,深可比宇宙。
但我判断庄子似乎是没见过庖丁解牛,从他的风格可断。
庖丁解牛中庄子没说庖丁是怎么杀死牛的,我判断极有可能庄子根本没有亲眼见过怎么把牛杀死。
我在徐州的汉石刻绘画中看见,西汉当年,至少应该在汉楚王时期以前,公元前年之前,宰杀牛的第一道手续是用铁锥将牛头击碎或者是用大石锥猛击牛的头部,将牛击昏,然后才进入解牛阶段。我询问当地老人,有知晓者说,现在当地宰牛依然是用铁锥或石锤将牛击昏或者击毙,然后挂在栽在地上的十字木架上剥皮肢解。说起来也挺残酷瘆人的。庖丁持刀十九年宰杀数千头牛而不换刀,但他宰杀数千头牛时首先用锥击牛之后脑的锥必然要换,估计至少要更换几十次,牛后脑虽弱,但其骨亦坚。无论如何,我想庄子再神也不会把以锥击牛之后脑之声再描绘成打击乐的演奏吧,庄子真高,他把那击之牛头骨破裂的瘆人的咚咚声省略了。
庄子津津乐道地叙述庖丁解牛,把宰牛的过程说成是艺术的享受。由此我断定,庄子根本就没有见过宰牛,见过宰牛尤其是初次见的人,几乎无不掩面,无不战栗,无不避而走之。即使是像庖丁这样的“神庖”也不可能把宰杀活牛,肢解死牛的过程“升华”到一种“美”的享受过程。当我在叙述几十年前见到的宰杀牛的过程时,仍然能看到那头老牛先晶莹后混浊的眼泪,仍然能看到那被切割下来高高挂起的牛头,老牛致死都没闭眼,一直恨恨地瞪着人间。
庖丁解牛,老子未见,老子肯定不会乐于见之,因为老子爱牛,他平生独骑一青牛,从不骑马坐车,老子对牛情有独钟。
庄子画了那么一个大圈终于在养生上落下笔。解牛和养生有什么关联?“依乎天理,因其固然,”即依据天然的机理,因循固有的规律。解牛之道,养生之道,皆如此,两道相通,触类旁通,举一反三是也。
汉初立为舞阳候的樊哙,可能是专业屠夫中地位最高者,不同的是庖丁只解牛,而樊哙只屠狗。樊哙非但未能长寿,其子伉九岁被周勃等人搞的宫廷政变杀吕还刘中被诛杀。“索命众多,焉得正寝?”如真有庖丁此人不知道“丁爷”阳寿几何?梁惠王未得庄子真传,庖丁虽系戏中人,恐亦难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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