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位学生发来他的一篇随笔，想寻求一些建议。他有细致的观察、敏感的笔触、心灵的困惑，于是也写了一篇回应的文字给他。其实，在20岁左右的年纪，谁不曾敏感和迷茫？在征求同意后，把两篇文字放在这里。

双节记事

又回到这种景况，熟识的街景，昏黄的天色。同一年之前丝毫未变，我独自一人呆坐在课室，从早上待到深夜，阳光在我课桌上慢慢移动，如同蜗牛一样，渐渐就爬走了，只留下未翻开的书本，空荡荡的。

今天是双节，国庆和中秋撞一起了，可怜学校容不得我们多玩耍几天，只许我们放假四日。不过与我而言，这与平日没什么不同。我仍是早早地起床了，路过小卖部，就拣了一个面包带走，我没进图书馆——放假闭馆了，只往常一样来到田家炳大楼，最高那个课室。我喜欢这个课室，孤立封闭，无人打搅。我很晚回宿舍，只因为与室友无投机的话可说，除了妒忌的讽刺和自作多情的攀比，寻不到丝毫交谈的价值，我实在无精力理会这无端的行为。我简直厌恶极了，真是应了那句俗语——厌恶之人，他的言行都会曲解成厌恶。因此我向来都是凌晨回宿舍，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我喜欢走夜路，静悄悄的，仿佛整个世界全是我的，街道通敞，没人来抢，没人言语。路灯将我的影子拉的一短接一长，跳舞一样。最绝妙的地方便是蓬瀛湖畔，这里两三步便有一只地灯，围着整个湖泊，小小矮矮的，插在土里面，就只照亮周围一小圈的地方，每每路过这里，我就感觉这灯特地为我点亮的，像婚礼红毯上精心布置一样，我惬意享受着这一个人的浪漫。偶尔会碰见一两只流浪猫，在垃圾箱里翻找食物，其中一只立在箱子上，静静望着我，怅怅的，不知是寻到了食物，还是搜索了一番没有结果。见着我靠近，跳开了。我实在心疼这些遗弃的动物，不知你们是何缘故流浪于此，试想着你们从前一定被主子细心照顾，精美的食物，舒适的窝穴，怎料道会发生变故，辗转到这里来了，过着饥不择食，露宿街头的日子。若是你们会言语，想必一定会质问你们的主子，甚至还会咒骂。于是我翻身搜寻身上有无食物，哪怕是一只剩下的面包片。但我找了所有的衣兜，又打开书包的夹层，里里外外翻了一遍，什么也没有，我不禁懊悔起来，为什么我不留点食物在身上呢？我失望极了，看了它们一眼，又独自默默走开了。

会突然被楼下经过同学的笑声惊醒，我慢慢地又聚焦到课桌上，才知晓我这一天都看着同一页书，没再翻过。家里打来几通电话，我都没接，寻思着不知说些什么，左不过日常的寒暄以及虚假的叮嘱，也觉着没什么意义。才不久去了一趟音乐节，这是学校特意为留校的学生举办的活动，以慰劳学生的思乡之情。我原本打算不去的，只因为有同学问过我，当时是答应着去。虽说我不是什么君子，但承诺之事还是有必要履行的。于是我又慢慢地顺着漆黑的夜道赶至操场。刚到操场入口，便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只见田径场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圆形舞台，由一圈灯围成的，像旧上海夜场里歌女唱歌的地方，只不过比它更大。舞台四周摆着约莫一百张桌子，各放有十个月饼，十只矿泉水，几斤橘子和香蕉。但因为人数太多，人群围着桌子又围成不规则的圆环，只将舞台包围起来，乌压压一片，像蜜蜂一样。同时，操场各处还零星散落着行人，有跑道上的，有坐在周围台阶上的，还有站在主席台上的。每个人都有说有笑的，我已经许久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场景，如久居深坳的人，每天只见着三寸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未曾想有一日见到大海，那样漫无边际，一眼望不到头，一种巨大的视觉冲击直击向我，转而变成精神刺激，我颤动了一下，不知所措，不安全和无所适从立刻席卷全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里不属于我！我踌躇了一会，终究是忍住了，我迈着僵硬的步子绕到了操场的小门，那儿有几级台阶，离舞台又远，是个好地方。活动才刚开始，主持人在介绍来宾。我找到台阶上最边缘的角落，缓缓坐下，庆幸这儿有棵树，它的阴影将我盖住了。我又仔细地审视了一番，发现人人都那样怡然自得，均处在这欢快且欣然的氛围中，相比之下，反衬得我格格不入，我的不舒适陡然又来了。我开始如坐针毡，在这欢快温馨里，我却莫名的难受和悲痛，说不清楚哪里来的，些许我不适合处在这样的氛围中。突然觉察到有人在看我，像看一个另类一样。我奇怪我的衣着形象哪里不合适，亦或是行为举止不得当，我打量了一下自己，未获得结果。这样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我更坐立不安了，他们也许看出了我不属于这个圈子，都朝我挤兑过来，我不得不离开了。于是我轻拍了一下衣裳，悄悄地走了出去，这时主持人刚好结束开场白，报第一个节目的名字。

我又沿着夜路走回课室，楼道的灯灭了，只能用手机照明灯辨路，但我没有，我摸着阑干一步步上来了，没有其他声音，只听见自己的脚步无意识的撞到台阶上，发出登登的声响，但庆幸没有绊倒。课室还是亮着，苍白的四壁，钉满防盗网的窗户，像一所监狱一样，与外面的黑暗形成对比，一直等着我。回到这里，我即刻安心起来，无所适从没有了，悲恸和难受也烟消云散，我还是属于这里的。

夜深了，冷风吹着窗帘晃动起来。我起身关了模糊尘封的窗户，拉上了褪色且布满褶皱的蓝色窗帘。课室里只有吊扇还开着，却又转的极慢，一声两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抬头瞥见天花板上的电灯，炽白的光，晕乎乎的。我只在想：开着的电灯是不会灭的，除非灯芯坏了。

下面是木匠的回应——

同学你好。

这里把读后的一点感想跟你分享一下。

先说文。

首先总体的印象是，文字不错，清新质朴，显然有过一些文学积淀。挺好的。这个年龄，这个人生阶段，有这样的爱好和能力，都是很美好的事，而且受益终生。它未必能（也未必就不能）直接兑换成物质财富，但一般来说，可以改善生命质量，让你更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更值得自己和别人尊敬的人。顺便说一句，由于特殊的时代背景，整个国家刚从巨大的贫困走出来（而且这个“走出”还远远不是所有人的完成时，很多人是进行时，很多人是将来时），当下和未来一段时间，追逐物质依然是价值核心。这合乎情理、可以理解而且并无错误。在此背景下，有欠斯文也是一个可以理解的现象。但是，对于个人来说，却是个欠缺。任何语言文字的基本能力，都是文明社会对受过正式教育（乃至我这样没机会受过正规教育的人）的基本要求。已经有太多而且越来越多大人物有辱斯文的先例，但总归那不是一个常态的文明社会。回头看看历史就知道，文明起伏这条线，脉动的周期有些长，社会体量越大，堕落之后复兴的周期也就越长。我们是普通人，社会的一个分子，无力改善文明状态，但可以独善其身，改善自身文明水平——从语言文字开始。你做得挺好。对，身着新衣巡游闹市，那是皇帝，那是大臣，我们管不了。但我们可以衣着得体地安静坐在二楼的玻璃窗后面慢慢品一杯咖啡。我们自己得体就好。热闹的巡游总会过去，皇帝会在历史上留下污点，大臣们就是一群苍蝇，街道总会复归于平静和整洁。整洁才是街道应有的状态。只是具体到某些街道，经年累月，堆积了太多的历史污垢，工作量比较大而已。这个国度，它的文化演化过程实在蛮独特的，一言难尽，但总体上会慢慢好起来吧，毕竟我们身处一个以苏东坡为骄傲的城市——尽管它还以很多很多其他人为傲，但这就是社会的多样性吧。

说完文，再谈谈人。

尚未到“文以载道”的阶段，那么看一段文字，除了文字本身的水平之外，

转载请注明:http://www.dihaoqc.com/zzmy/1980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