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

庄子middot逍遥游到底什么是

发布时间:2020/10/3 18:21:05   点击数:
作者:白云先生来源:至道学宫庄子·逍遥游原文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tuán)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yé)?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ào)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píng)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è)者,而后乃今将图南。蜩(tiáo)与学鸠(jiū)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qiāng)榆枋(yúfāng)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xiǔ)舂(chōng)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zhāojùn)不知晦朔(huìshuò),蟪蛄(huìgū)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汤之问棘(jí)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yàn)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故夫知(zhì)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zhēng)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shuò)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líng)然善也,旬有(yòu)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wū)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尧(yáo)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jué)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jìn)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jiāoliáo)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yǎn)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páo)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zūnzǔ)而代之矣。”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yú),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miǎo)姑射(yè)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chuò)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cīlì)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gǔ)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zhì)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rǔ)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qí)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jī)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粃糠(bǐkāng),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宋人资章甫(fǔ)而适越,越人断发(fà)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fén)水之阳,杳(yáo)然丧其天下焉。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yí)我大瓠(hù)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dàn)。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pōu)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xiāo)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pǒu)之。”庄子曰:“夫子固拙(zhuō)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jūn)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píngpìkuàng)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之曰:‘我世世为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yù)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shuì)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jiàng)。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jūn)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hù),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chū)。其大本拥肿而不中(zhònɡ)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líshēng)乎?卑身而伏,以候(hòu)敖者;东西跳梁,不辟(bì)高下;中(zhònɡ)于机辟(bì),死于罔罟(ɡǔ)。今夫斄(lí)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白云先生解读第一部分注释详情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tuán)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yé)?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北冥有鱼,指秋分时,出现在北天球的朱雀七宿。其名为鲲,是指处于天球中的位置比较低,如同鱼潜伏在大海里那样。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是说朱雀七宿悬浮在天球上,我们从地球上观察看它,是非常非常巨大的。

化而为鸟,并不是指海里的一条大鱼,变成了一只鸟。而是指星象的变化,朱雀七宿随着时节的变化,从北方的地平线附近,升高到天空中。其名为鹏,鹏在古代,和凤是同一个字。有人认为,朱雀和凤凰、玄鸟,是指三个不同的事物。从庄子的逍遥游来看,凤凰、玄鸟和朱雀七宿,是指同一个事物。这里的鹏是指朱雀七宿。鹏之背不知几千里也,同样是说明,朱雀七宿看起来是非常大的。

怒而飞,是指朱雀七宿,整体上升到了星空里。其翼若垂天之云,这里的翼是指朱雀七宿里的翼宿。翼宿非常的巨大,连绵在天球之上,如同垂天之云。

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这句说的是,朱雀七宿,运行到天球的南宫位置。天池,指朱雀七宿中的井宿横跨天上的银河,南方东井八星,天之南门。我们的古人把银河系,称之为银河。那么推而广之,全宇宙的太空星辰,就被庄子比作成了浩瀚无垠的大海。庄子认为,日月星辰的运动都是宇宙中,波澜壮阔如大海般整体运动的一部分。日月星辰的动力,只是来自于这种整体运动的推动。并不是自主运动。《齐谐》者,志怪者也。上古时的天官书,并不是志怪书籍。在上古时代,我们的先人用星象给四时定方位,同时也用动物等象形,把星宿拟人拟物化。天文和人文的互相交参,是中国古代文化的重要特征。比如,伏羲人首蛇身。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都是天文现象。而不单纯的是志怪现象。只是看起来是志怪,其实并不是志怪。

《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tuán)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齐谐》上记载:“朱雀七宿,运行到天球的南宫,在银河击水三千里,接着升高到天球的中天之顶,有九万里那么高。这时候,节气的流变,运行到了一年中的春分时节,朱雀七宿,从北冥运行到南冥,经历了六月。正好是一个恒星年的一半时间。”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体的运动,就如同在天上奔腾的野马一样。在浩瀚的宇宙中,地球就如同一颗尘埃。随着天体的运行,推动时节的变化,在不同的时节,地球上便有不同的生物应节气而生。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天看上去是那么的湛蓝,但是天真是蓝色的吗?并不是天本身是蓝色的,而只是天太过于遥远,遥远得看不到边际,所以只不过是看起来是蓝色的罢了,实际上天并不是蓝色的。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从上往下看时,看见的应该也是这个样子。

第二部分注释详情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ào)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píng)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è)者,而后乃今将图南。蜩(tiáo)与学鸠(jiū)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qiāng)榆枋(yúfāng)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xiǔ)舂(chōng)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zhāojùn)不知晦朔(huìshuò),蟪蛄(huìgū)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这段话说的是,如果宇宙中的气,没有无穷多的话,那么天体就会搁浅。就好比说水不够多,就无法承载大船的航行。如同放个杯子,就会杯底搁浅在河床上,水太浅了,船太大了。

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如果宇宙的尺度再小一些,只有一杯水那么少,那么在杯子里面,只能承载草芥这么小的东西,在杯子里面航行。这几句话从反面说明,宇宙只有无穷大,才能负载宇宙中的天体。而如果宇宙是有限的,那么推论就是,天体会搁浅在宇宙中。

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同理,如果宇宙的整体运动的推动力,它的动力源,如果不是全宇宙的无穷的气在运化,那么天体就没有足够的动力维持其在宇宙中的运行。

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天体的运行,靠气的运行推动。天体之所以扩散的这么远,是因为气的运动,把它们推出去的。从古至今,天体时时刻刻都被气的运动所推动。天体运行的方向,取决于风的推动方向。天体在前面运行,风在后面推着,培风两个字,十分生动形象。

并且,天体的运行,它们遨游在天空中,在宇宙中,是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的。从古至今,一直都在按照既定的运行轨迹运行。而后乃今图南,并不是说在太阳视运动中,朱雀七宿,从今天往后才飞向南天球。而是它一直都会这样运行。

蜩(tiáo)与学鸠(jiū)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qiāng)榆枋(yúfāng)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蝉和学鸠讥笑庄子说:“我竭尽全力的飞,也不过只能冲到一棵树上,停在树上面。有时候飞不到树上,还会从空中摔下来掉在地上。大鹏凭什么能飞九万里那么高,飞到南天球去呢?”

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xiǔ)舂(chōng)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对于这些怀疑和讥笑。庄子的回答是,如果到郊外去,带上三顿饭的资粮就足够路上来回吃的,等回到家,肚子还是饱饱的。如果要走一百里路,就得连夜舂粮,准备路上吃的粮食。如果要去一千里那么远的地方,就得预备够吃三个月的粮食。这两个虫子,只能理解如何飞到一棵树上那么狭小的地方,又怎么可能理解天地的无穷之大,天体运行的无穷之远呢。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人对世界的理解和认识,取决于他所能通达的范围和边界。同样是人,庄子可以通达整个宇宙,这是大知。而蜩和学鸠,只能通达一棵树,这是小知。

局限于天地万物支离破碎的某些局部,而得出的小知,是无法领会和理解,通达宇宙的整体,而所得出的那种大知的。所以蜩和学鸠,才会觉得庄子说的话太吓人了。

庄子认为,宇宙的结构,在最大的尺度上,是一个整体,天地万物都是一体的同一物。在局部上,则是一层层同构的宏观或微观组成部分。在不同尺度的层级,空间尺度不同。运行周期的时间尺度也不同。大的尺度是大年,小的尺度是小年。一年就是生命运行一周的时间单位。不同的物体运动,对应着不同时间尺度的年。

奚以知其然也?我们怎么才能知道这些道理呢?通过观察生活中的现象,举一反三就可以理解宇宙中万物的运行规律。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一种朝生暮死的真菌生物,它的生命只有半天,所以它不可能理解月球的朔望变化,因为月球的朔望周期,有一个月那么久。一种小知了,它的生命,只能经历一个夏天,从来没有经历过春秋两季,它怎么可能了解春秋呢。这种短暂的生命,生命周期尺度都很小,都是小年。

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在楚国南方,有一种叫做冥灵的大树,它的生命周期有一千岁那么久。上古时期有一种叫做大椿的树,它的生命周期,有一万六千岁那么久。这里的岁,就是太阳视运动的一个回归年,也就是地球公转一周的时间周期。

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而彭祖才活了八百岁,在现今之世,就以长寿著称,人们以为,彭祖的寿命长度,已经到了事物运行生命周期的极限,对天地万物这么无知,这不是很可悲的事吗?

在庄子看来,因为宇宙中事物的尺度不同,从而产生小知和大知。并且,因为尺度的大小不同,事物运行的生命周期尺度,也对应着小年和大年。要想通达整个宇宙,那么就得摒弃小知,而从整体上认识和理解宇宙。要认识到在空间尺度上宇宙是无穷大的,并且是一体的,这样才能有大知。宇宙不仅在空间尺度上是无穷大的,在时间尺度上,也是无穷大的。只有理解这一点,才能理解大年,才能理解那个永恒不息的最大生命体:道。

第三部分注释详情汤之问棘(jí)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yàn)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故夫知(zhì)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zhēng)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shuò)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líng)然善也,旬有(yòu)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wū)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商汤问他的大臣棘,也是这样说的。也说的什么呢?说的是庄子在第一部分北冥有鱼这个寓言所蕴含的天道。

怎样让一个低能者,能理解天运之能,理解有道的天作之才呢?庄子认为,这是没办法的。因为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同样,小能不及大能。此小大之辩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所以说,那些学识能胜任一官半职,做地方长官能够治理一乡百姓,通晓德治之道而被国君任用,并能治理好一个国家,这样的一乡之士,和一国之士。他们都自视自己的智术,为治理天下的道。他们和斥鴳一类的人一样,也都是蔽于一曲之理,而不能领会真正的大道。

而宋荣子犹然笑之。宋荣子,犹然自视而笑。笑什么呢?他和那些一乡之士一国之士,也是同类的人。蔽于一曲之理,而不能理解真正的天道。得一曲之方术,而以为见大道之根本,自以为得道,故犹然而笑。

宋荣子,即宋钘。宋钘是老子道家思想的传人,和尹文并称,是尹宋学派的创始人之一。

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即便是全天下的人,都称赞宋荣子,他也不会因此而更加的得意兴奋。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即便全天下的人都非议他,他也不会感到更加的失落沮丧。

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宋荣子认为,天下大乱,问题就在于百姓好斗。如果百姓不互相争斗了,那么天下也就天平了。怎么才能让百姓不斗呢?宋荣子主张定内外之分。外是指以禁攻寝兵为外,内是指以情欲寡浅为内。

荀子说宋荣子从头到尾都是在诡辩。荀子认为,人的欲望是天然存在的。人吃不饱,为了活命,总免不了会互相争斗吧?所以不能通过纯粹精神的力量来解决现实的社会问题,而应该通过把国家治理好,来解决现实的社会问题。对于宋荣子的别宥论,荀子说,这是诡辩,是以名乱实。

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在当时的天下,宋荣子,没有从以支离破碎万物出发而得出的小知,主张以小智小术治国。他超越了小知对自己心智的禁锢。宇宙万物,大则天地万物为一。小则,分化万物无穷无尽,蜩,学鸠,斥鴳,皆是翱翔在树林与蓬蒿之间的人,他们对世界的认知,不见大道天地,见众物纷纭只会各守一隅,获得的都是小知。这种无穷多的支离破碎的小知并立与世,便是数数然的状态。

虽然,犹有未树也。尽管宋荣子和那些肤浅的蜩,学鸠和斥鴳相比,他已经高明了很多,起码他摆脱了心智被小知所禁锢,不会以物立己。但是他也并没有得道,更没有以真正的大道治理天下。他仅仅弄明白了,道非俗非物,人不应该被小知禁锢这个事。

宋荣子起初学于老子,但是最后却流入名家的诡辩之术,试图用纯粹的精神力量,来解决现实的社会问题。这显然并未得老子之道的真理。宋荣子,犹有未树也,未树什么呢?庄子认为,他未树天道。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列子御风而行,讲的是一个天文学和历法现象。上古时期,会把掌握天道的人,和日月星宿叠合在一起;也会把人间的天子,和天上的昊天上帝叠合在一起。圣人行天道于世,百姓见圣人神灵,便以为是神人。

泠然善也,泠然,月亮阴冷之意。善也,是说列子掌握了以月球的运行规律来定历法的道术。善,并不是说列子飞行的姿势好看,也不是说列子是个飞行技术娴熟的人。在道家中,善通常都是指合乎天伦,掌握天道。

旬有五日而后反。这句是对太阴历的具体描述,一个朔望月周期为29.5天。旬有五日而返,是半个月十五天后回归。月球的圆缺变化,从朔到望,是朔望月的前半月;从望到朔,是朔望月的后半月;从朔到望再到朔为阴历的一个月。

蜩、学鸠和斥鴳,只知有物,而不知有天。所以他们只能理解小知小术。这样的人用小知小术治国,一定是国家的灾难。而宋荣子这样的人,虽知物之小却不知天之大,更不知天道之理。对于天文历法这些天道之理,宋荣子是完全不懂的。虽知有天,而不知天道,显然是不可以治天下的。所以宋荣子犹有未树也。进一步,庄子以列子御风而行写了篇寓言,来阐述天道之理。

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像列子这样掌握天道的人,用历法确立农时,指导百姓进行农事生产,这样对于天下百姓来说,致福,是天道之功,人可以利用天道,而主宰人间的福祸,这是确定的事情。而那些不能掌握天道的人,他们对福祸是什么来主宰的,如何来趋福避祸,完全没有认知。于是,他们只能靠淫祀求福,靠方术致福。这样各种各样歪门邪道的致福之术,在庄子看来,就是数数然的样子。而列子这样的神人,以天道致福,所以他未数数然也。

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先有知,而后有行。有小知者,则有小行。有道者,则行于大道,为大行。所以这句话讲的是,这样虽然可以免于小知小行,行大道于天下。但神人之功,仍然是以人待天,赖天之功,而成人之神。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乘天地之正指依循天地运行的常理。御六气之辩,在中国的历法中,每个月的月初为节,月中为气。六气之辨,是指从春分到秋分,半年内,也就是六个月时间中的天地之气的变化。以游无穷者,施天道于天下,不赖天地之功而成人之神,为而不恃,功成事遂身退,而逍遥于无穷的天地间,这样的人,谓之圣人。对于圣人来说,他还需要凭借天道之功,而成就自己的圣人之名吗?显然是不需要的。

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所以说,以道立己,而非以外物和世俗小知立己者,这样的至人,以外物世俗来看,他无身无己。以天道立其神明建其功业,神人之神,非人之神,而是天之神;神人之功非神人之功,而是天之功。所以说,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圣人不以天道之功而成其神灵,不居天之功而成己之名,故可以谓之圣。所以说,圣人无名。

第四部分注释详情尧(yáo)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jué)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jìn)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jiāoliáo)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yǎn)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páo)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zūnzǔ)而代之矣。”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yú),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miǎo)姑射(yè)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chuò)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cīlì)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gǔ)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zhì)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rǔ)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qí)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jī)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粃糠(bǐkāng),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宋人资章甫(fǔ)而适越,越人断发(fà)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fén)水之阳,杳(yáo)然丧其天下焉。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帝尧打算禅让王位给许由。帝尧说:“日月都出来了,虽然火把还亮着,但是和日月的光明相比,火把渺小的光亮,要和日月争辉,不是很难吗?时节到了,天降大雨。而人们还用人力灌溉,和降雨相比,靠人力灌溉润泽田地和庄稼,不是徒劳的吗?”

帝尧是华夏上古时期的著名帝王,三皇五帝中的五帝之一。许由是和帝尧同时的道者。庄子为什么要讲帝尧让天下,而不是其他的帝王让天下呢。是因为在帝尧主政的时期,三皇之道衰,天道不明,许由这样的掌握天道的圣人,隐而不出。君王虽有天下,而不能登天。所以庄子认为,不能登天之王,不应该居帝王之位,应该把天下让出来。

夫子立而天下治。子,指尧谓许由。尧对许由说,你能掌握天道,计算出来日月运行的规律,和春雨的节气,并用历法来指导百姓进行农事生产。百姓依农时而耕作,得以粮食丰收,生活安康,便能够天下太平。可见,你不用费心经营,而只是用天道就可以治理天下了。

而我犹尸之。帝尧说,天下是天道所治,而我居王位而受百姓所尊。这不就是代表天道而受百姓的爱戴和尊崇吗?我其实就是个摆设呀。

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我觉得天下之治,是天之功,而非王之功。我的功德和天是没法相比的,而我却以世间之王,而占有天之尊位,所以我觉得很惭愧。你掌握天道,才能够真正的代表天,所以这天下之王还是由你来做吧。

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许由说:“你治理天下,天下已经治理得很好了。而我再来替代你,我是为了贪图圣人之名吗?”

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名,只是对实的称谓。圣人为道之实,而不为圣之名。我掌握天道,难道只是为了以圣人之名,注天道之理吗?

本句讲名实之辩。什么是实呢?庄子认为,天地万物,自然而然者,为实。什么是名呢?庄子认为,人分别万物,给万物命名并识别、解释和描述万物,这是名。实为主,而名为宾。并且,庄子认为,实是自然存在的,名只是人的发明,它们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只是符号而已。

庄子通过圣人为道而不为名,为实而不为宾,两重的递进论述,来阐释了为什么圣人无名的道理。

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鹪鹩在茂密的树林里筑巢栖息,不过只需要一根树枝,而不可能把整个树林都占有。鼹鼠在河里喝水,也不过喝饱肚子而已,而不可能把整条河的河水水都喝完。老子说的圣人为腹不为目,也是这个道理。

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许由对尧说,你回去吧,你要禅让给我的天下,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用。

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庖人虽然不治办祭品,尸祝也不会从礼案那边跑过来,替代庖人来治办祭品。

这句话中,庖人是指尧,是事天者,为君王。尸祝是指许由,是通天者,是圣人。治庖,是指治天下。虽以礼敬天事天,但是如果不能以天道治天下,那么虽名为事天,却不能治人,也不能为天下致福。

越厨代庖,这个成语是说什么呢?它的本意是说,如果君王不能以天道治理天下,虽有通天者,也不会替代他来治理天下。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肩吾问于连叔说:“我听接舆之言,博大而不合时宜,他宣称古之道术,再也不可能复正于天下。他的言论让我感到十分的震惊和恐怖,犹如天上的银河那样不可知其极。他的言论,不合乎当世之常理,也不近于今人之常情。”

肩吾和连叔,是庄子虚构出来的人物。接舆不是虚构人物,而是真实的历史人物。接舆是楚人,为了不仕,剪发佯狂,假装自己是疯子,被人们称为楚狂接舆。

在《论语·微子》篇,就有对接舆的描写。原文: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

在《论语·子罕》篇中,也有一处提到凤鸟。原文: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后人解释论语子罕篇里的这一章,认为是鲁国出现了一个麒麟瑞兽,而叔孙氏认为麒麟不吉利,还把麒麟的腿弄断一只,气得孔子悲而绝笔。这个说法,出自《孔子家语》。

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庄子逍遥游开篇讲凤鸟大鹏,人们都以为是狂言。可见古之天道,已经被人们所遗忘,进而感到陌生而畏惧。人们已经习惯了人道与名教治天下。

庄子的大言,接舆的狂言,孔子的叹言,其实都是指同一件事:天道之衰,往而不返。

连叔曰:“其言谓何哉?”连叔问肩吾说:“他都是怎么说的?”

“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肩吾说:“接舆说:‘在藐姑射之山,有神人住在山上。他们的肌肤如同冰雪已经洁白,容貌柔美的像少女。他们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翱翔在云气之上,主宰驾驭着天上的苍龙,而畅游在四海之外的天际之上。他们的精神专注,聚精会神的致力于天运之道,使万物不会出现灾害,而使谷物到了节气就能成熟。’我以为他说的是狂言,所以就没有相信他的话。”

神人,我们前面说过,在《庄子》一书中,是指能够通天之人,掌握天道运行规律,掌握天文历法之人。先秦典籍中,所讲圣人通天,登天,都是指神人之功。

御飞龙,这里面的飞龙是指苍龙七宿。神人通天道,能通过观象授时,而确立节气。以苍龙从秋分到春分的运行,来确立历法节气,对应前面列子御风而行里说的六气之辨,可以进一步明确,庄子说的六气是六个月的节气变化。而不是指五运六气中的六气之辨。

对应逍遥游篇前面段落中,所讲的列子御风而行,以列子的形象,和月亮的太阴历之神能,叠合在一起。可以知道,本段讲的藐姑射山神人,指的也是圣人观测月亮运行,而以太阴历来确立历法节气这个天文学现象。而不是指具体的人。

最后一句说,神人可以使五谷到了节气就成熟,更说明,这段讲的是天文和历法现象。

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连叔说:“是的,无法让一个瞎子看到花纹的美丽,也无法让一个聋子听到钟鼓的乐声。难道人只有在形体上,才会出现瞎和聋的缺陷吗?人的心智也存在瞎和聋的缺陷。

是其言也,犹时女也。我刚才说的在心智上存在瞎和聋缺陷的人,指的就是你。

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藐姑射山上的神人,他们的天德,是要以磅礴之功,把天地万物齐同为一。世人祈求神人能够治理乱世,但他们怎么愿意辛苦劳顿的来统治天下呢。

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这样的神人,没有什么事物可以伤害他们。洪水滔天,也不会让他们溺水。大地干旱,即便使金石融化,把土山烧焦,也不会让他们感到炽热。他们身上掉下来的尘垢秕糠,仍能陶铸成尧舜这样的帝王。所以,这些事天的神人,他们怎么可能以天下这些天造之物为事呢。

庄子认为,真正的有道之人,应该是治人事天。而不是治天事人。顺序反了就比较麻烦。事天治人,是以天道治天下,故能天下有道。而事人治天,则是以人道为天,反求天地致福,故天下无道。事人治天,这是本末倒置的。故圣人不为。

宋人资章甫而适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宋人贩卖礼帽到诸越之国,越人断发文身,根本用不着它。

这句话是说,天下就如同宋人的礼帽。而天则如不戴礼帽的诸越之人。天下之政,对于天来说,是毫无意义和用处的。帝尧这样的帝王,用来治理天下的道术,对于天道自然来说,是善人以资,是助天之举。

老子在《道德经》中说:“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说的也正是这个道理。

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帝尧统治天下百姓,平顶海内之政。

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杳然丧其天下焉。帝尧前去拜见藐姑射山,和汾水之阳的四个隐士,怅然若失而忘记了天下。

四子,是指王倪、啮缺、被衣、许由等四位得道的隐士。他们居住在藐姑射之山和汾水之阳。

帝尧为什么会杳然丧其天下呢?因为帝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已经是功成事遂。接下来,自然就应该身退。老子和庄子,并不是反对圣人平定和治理天下本身。他们反对的是,第一是不以天道治天下,第二是把天下据为已有。

因为天生万物,是为了占有天下万物吗?是为了贪图天帝之名吗?都不是。因为天只是法道而运行。同理,圣王治天下,也不应该为了占有天下,不应该为了贪图帝王之名。而应该生而不有,为而不恃,这才是天德。否则,便是对天道的违逆。

帝王治天下,名为王治天下,实则是王辅佐天道治天下。比如,太阳普照万物是天之功;天降雨润泽万物,是天之功;地承载生育万物,是地之功。并不是圣人发出的光明,也不是圣人降下的甘露。万物的生长和成熟,也不是圣人所造化出来的。圣人能做的,只不过是行天道于天下,并时刻警惕并消灭那些违背天道的邪僻之数,以免他们祸害天下。

帝尧往见四子,便是领会了这个道理。天下非帝王之天下,也不是哪一个人的天下,而是天之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既然天下已治,圣人就应该功成事遂身退,让百姓因任天道自然而生活,百姓皆谓我自然。

第五部分注释详情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yí)我大瓠(hù)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dàn)。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pōu)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xiāo)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pǒu)之。”庄子曰:“夫子固拙(zhuō)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jūn)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píngpìkuàng)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之曰:‘我世世为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yù)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shuì)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jiàng)。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jūn)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hù),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chū)。其大本拥肿而不中(zhònɡ)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líshēng)乎?卑身而伏,以候(hòu)敖者;东西跳梁,不辟(bì)高下;中(zhònɡ)于机辟(bì),死于罔罟(ɡǔ)。今夫斄(lí)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惠子谓庄子曰惠子,指惠施,先秦名家的代表人物。逍遥游的后面几段,都是庄子在和惠施论道。为什么要把惠施拿出来,这么着重的批判呢?因为庄子所论大道,和惠施的名家所论名物,是截然相反的。

在庄子看来,天地万物浑然为一,物太过于小,太过于细碎,不足为道,不足为取,不足为用。只有以道御物,以母御子,才能把握根本大道,才能用以治天下。在惠施看来,大道太过于大,正因为太大了,所以无法用,无法用来治天下。

于是,惠施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因为万物太过于纷繁,多到不足以穷尽。以物为知,则小知无可穷尽。所以他只能用有涯之生,去随无涯之知。最后累的靠在大树上喘气。

“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魏惠王赠送给我一些大瓠子的种子,我把它们种在地里,长出来的瓠子,有能装五石东西那么大。如果用它来装水,它的坚硬程度,不足以把瓠子举起来。如果把它剖开做成瓢来使用的话,有没有足够大的水缸,可以容得下这么大的瓢。这个大瓠子,并不是不够大。而正是因为它太大了,而没法使用,所以我就把它砸碎了。”

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之曰:‘我世世为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庄子说:“不是太大了而没有用,只是你根本不懂大有大的用处。宋国有家人,有祖传的药方,调制冬天不皲手的药。世世代代以给人漂洗织物为生计。有个客商听说了这种神奇的药,便希望可以用一百两黄金购买这个药方。这家宋人把族人都聚集起来商议说:‘我们家世代利用这个不皲手的药,帮人漂洗织物,挣到的钱,也不过才几两黄金。而现在一次技术转让,就能够赚一百两黄金,我们就卖给他吧。’”

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客商拿到药方之后,便用这种神奇的药游说吴王。越国发兵攻打吴国,吴王便任用这位客商为将,和越军作战。在冬天,客商带着吴军和越军进行水战,吴国的军队,在不龟手之药的帮助下,大败越军。吴王便分了一块地封赏给了这位客商。”

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澼絖,则所用之异也。能在冬天使手不皲裂的药是相同的。客商利用这种药,可以获得封赏。而那家宋人利用这种药,只能卖掉药方,使家人以后可以不用再帮人漂洗织物了。他们对药方的运用,是不同的。

这里是讽刺惠施,虽有大道,但是他既不能领会,也不会运用。只能用一些鸡零狗碎的小知,来干一些鸡零狗碎的琐事。

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现在,你有五石那么大的大瓠子。为什么你不把它做成腰舟,系在腰上,泛舟于江湖,反而还发愁它太大而无用呢?可见,你真是一点都不通道,一点也不开窍,你就是个憨子啊。

这说明,裂道为方者,不可返于道,不可为于道。所以庄子说惠施的心,已经彻底被名物蒙蔽住了。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

惠施反驳庄子说:“我有一颗大树,人们都把它当成是臭椿一样无用的废物。它的树干臃肿疙里疙瘩的,绳墨无法取直用材。它的树枝,歪歪扭扭的,也无法用角尺和圆规取直用材。虽然它一直长路边,但是木匠们嫌弃的连看都不想看它一眼。你现在的话,就跟那颗大树一样,虽然很大,但是无用。所以大家听了也都会嫌弃你的。”

这里的大树,是喻指天道。绳墨,规矩,是喻指穷名物以致小知。

惠施听庄子说自己不开窍,说自己是憨子。心里很不服气,所以反驳出来了上面那段话。意思是,庄子嫌弃他鸡零狗碎不开窍,他就反唇相讥,嫌弃庄子之道,大而无用。

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庄子说:“你难道没见过野猫和黄鼠狼吗?屈者身子趴在地上,等待老鼠出来。它们一会从东边的房梁,跳到西边的房梁上;一会从西边的房梁,跳到东边的房梁上。一会从高处往下跳,一会又从低处往上跳。跳啊跳啊,踩到机关,就死在捕兽的网里了。”

这一段是讽刺惠施之道狭隘屑小,一曲之术,只能用来捕捉老鼠。野猫和黄鼠狼踩中机关,死于捕兽之网。而惠施又何尝不是呢,惠施死于踩中的是名家裂道的机关,死于物蔽之网。而惠施这样的名家之徒,在庄子看来,不过就是野猫黄鼠狼之流,成天趴在地上找老鼠。

今夫嫠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你再看看天上的牛宿和女宿。它们是那么的大,如同垂天之云。虽然它们这么的大,但是却不能用来抓老鼠。

嫠牛,不是指一种牛。而是指天上的星宿,牛宿和女宿。也就是我们平时说的牛郎织女。在逍遥游一篇,从大鹏到嫠牛,一直都是在以星宿代指天道,贯穿始终。有人把嫠牛解读成牦牛,说牦牛飞到天上,如垂天之云,这是非常粗俗化的曲解。

庄子告诉惠施,天道不是用来抓老鼠的。而是用来造化万物,并推动万物生生不息的永恒演化的。

能抓老鼠的东西,只能是狸狌之类的小动物,它们只是天地所造化出来的万物中的一部分,只能为小,而不可能为大。天道之所以不能抓老鼠,因为它为大而不为小,它的大用是造化万物。

这里是继续讽刺惠施,说惠施形同狸狌,眼里只能看见老鼠,而不见天道。

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如今你有一颗大树,发愁它太大了而没有什么用,为什么不把它栽种在未始有物之乡,虚漠鸿蒙之旷野中,悠游立于其侧,逍遥息于其下。

我们前面说了,大树是喻指天道。彷徨立于其侧,这里是指,辅佐天道,不敢妄为,立于其侧而天下治。

逍遥乎寝卧其下,本篇篇名为逍遥游,这一句也说到了逍遥。到底什么是逍遥呢?逍,是解除物蔽;遥,指与大道浑然为一。游,无所待而驰骋于无穷,无所事而息于大道。逍遥是齐物的基础,如果理解不了逍遥游这一篇,那么后面的齐物论,会更加理解不了。

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不会因为被斧头砍伐,而亡于非命,没有什么事物,可以伤害它;不会以物为事,又哪里会有什么困苦呢?

大樗的无用之用,这一段,被人曲解地非常严重。很多人认为,庄子讲的就是一种窝囊废精神胜利法。一个人,混吃等死,什么用都没有的废材,这样大家都不会伤害他,他也会什么困苦都没有。于是活的每一天都会很舒服。这种解读太粗鄙了。这种理解,既不理解庄子的真义。应用到现实中,是行不通。因为现实中,一个这样的窝囊废,所有的人都会伤害他。因为没有人会尊重一个窝囊废。

道家的思想,从来都不会宣扬这种窝囊废精神胜利法。而是宣扬,圣人用天下而不为天下所用;道御万物而不事于万物;事道者必不蔽于物,蔽于物者必无可事于道。圣人治天下,也是同样的道理,蔽物则亡道,事道则忘物。事道之人,虚以合道,而无物可事,故谓之无所可用。齐同天地万物为一,逍遥游于无穷,至大者,无细小可用之于琐碎,故谓之大而无用。非其无用,实为其为大,用于统御万物之大用。

对于普通的人,道家的思想,和易经中自强不息的精神,是一致的。老庄讲的圣人用道治天下,用道之虚,用道之无,用道之柔,用道之弱,都是守天道而去人智的意思,而不是指用人之无能低能。这些道理的对象,是圣王用道。不是针对普通人说的,不合适对号入座。圣人无为而天下自足,圣人用柔,而百姓自强。对于普通人来说,有一身则治一身,有一家则治一家。切不可曲解圣学,认为用一身之弱,可以治天下之病,匡天下之正。

对于无为,世人的误读更多。道家的无为,是指为道,任天运自然,而不以人智妄为。绝弃人智之妄为,不以人助天,这才是无为。为道者,则万事自毕自成,故能做到无所不为,无所不能,无所不成,无所不利。认为道家的无为,就是懒汉胜利法,躺着吃躺着喝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会有。对无为的这种解读,比对无用的鄙俗化理解,更加的粗鄙。天地造化人,就是让人去因任天运自化自强的,天地从来不会无端的造化出窝囊废,因为这样会浪费原材料。而天地从不浪费任何东西。

天下之困苦,一则困于道。二则苦于治。道术不明,裂于方术,故为困。以执鼠之智术,而治天下,越治越乱,故为苦。若天下返于大道,立而可治,又何来困苦呢?

濠梁观鱼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儵(shu)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有一天庄子和惠子在濠河的桥上游玩。惠子是庄子的好朋友,诸子百家中名家的代表,所谓名家相当于现在西方的研究逻辑思想的哲学家,惠子就是他们的祖师爷。一个道家巨子,一个思想大家,两位大师级的人物在一起漫步,于是一场灵魂与思想碰撞的大戏开场了。

庄子看到河中的鱼儿自在的游来游去,对惠子说:“看,这鱼儿游得多从容,多快乐啊。”惠子是辩论大师,鲜有对手,就是经常在庄子这里吃瘪,所以老想逮着机会扳回一局,听到庄子这么一说,看到机会来了,马上就说:“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呢。”名家就是研究分别万物名相及其逻辑关系的,所以他立刻就指出庄子思想逻辑上的错误,因为人与鱼是不同的,所以人的认知是不能等同于鱼的认知。

庄子一听,好嘛,这家伙又用他的那套思想来抬杠了。那就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我就用逻辑指出你逻辑的错误,于是说:“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呢。”这话按惠子的逻辑完全正确。

惠子果然是辩论高手,顺着庄子的话又把它扳回来了,说:“我不是你,当然不知道你的感知;你也不是鱼,你也不知道鱼的快乐,这不就结了。”逻辑的有时荒谬之处就在这里,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结果没道理。

庄子看到这样用思想辩论下去没完没了,赶紧话头一转,说:“请回到我们开始时的话题,你刚才说的‘你怎么知道鱼的快乐’这句话,就是说你已经知道了我知道鱼的快乐,却还来问我。我是在濠河桥上知道的。”

庄子说还是回到事物的实际,用事实说话吧,我在桥上知道鱼的快乐,而你的内心是知道我知道鱼的快乐的。惠子是个诚实的人,这下击到惠子的痛处了,惠子的毛病就出在心与脑的分裂,脑袋负责思想,心灵则直接感知,惠子听从头脑的逻辑而否定心灵的认知,陷入身心分离的思想陷阱,虽然思想逻辑正确,但是却得出与事实相反的结论。

这个故事也是对庄子所说与万物为一的一个证明,庄子的身心与万物是连接一体的,所以他不仅能感知人,也能感知鱼的快乐。惠子受自己思想的限制,认为人与鱼是有分别的,得出推论人无法感知鱼,因此自己隔离了与鱼的连接,但经庄子一指,才发现自己内心可以感知庄子的快乐这一事实,于是看到自己思想与心灵的矛盾,便低头无语了。

这就是做为与万物一体的庄子与名相思想大师惠子根本的区别所在。这个简短的故事背后所蕴含的深刻含义,也是东西方思想文化根本的区别所在。我们知道科学的前提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假设来自思想,思想不是事实,所以再怎么证明思想正确,它也不是真理实际,只有实际才能验证实际,所以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科学也是如此,只有认识到这一点,我们才能用其利而避其害。

看了这个故事,大家肯定好奇,庄子是如何能做到与万物为一,甚至与天地并生呢?答案也就是为什么庄子可以逍遥游。

-本文完-

庄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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